夢裡哭笑知多少

當母親之後，孩子的一顰一笑都能牽動我的情緒。

兩個月大的孩子，生活各方面還沒有規律可尋

，總是餓了就扭吃、睏了就扭睡、怕了就扭抱、

悶了就扭陪……穿梭在各種“扭計”之間的，是母親壓抑着無奈與疲憊之後的任勞任怨

。只有在孩子睏得勉強合上眼睛、不再

不安地從瞇着的眼角裡透出確認親人

在身邊的目光之際，我才開始在

那張未經紛繁世事雕琢的臉上感

受到天使般的祥和與安寧。

也許是因為剛離開羊水的溫柔包覆與子宮的安全庇護便突然進入這個夾雜着太多噪音與動靜的世界，孩子總是很容易從睡夢中被驚醒。即使我們已經盡量把關門聲、剁肉聲、洗碗聲等日常雜音調至最輕柔的模式，躺在床上的孩子還是很容易把雙手一舉便嚎啕大哭，直到大人們讓她重投可靠的懷抱中才能止住那撕心裂肺的哭聲。

每次抱起孩子，總是驚訝於生命的神奇：明明是我腹中孕育的生命，離開母體後的自主意志卻又半點不由我控制；明明是一個連東西都拿不穩的小人兒，吸吮母乳時的巨大力氣又讓我始料不及……儘管孩子不安穩的心總讓我手足無措，但她在我懷中的各種哭笑與扭動卻又如此真切地提醒着我作為一個母親所必須承擔的甜蜜負擔。

看着懷中熟睡的孩子，是作為母親的我每天深感幸福的時刻。小小的眼瞼閉合成柔和的弧線，不知何時冒出的長長睫毛悄悄透着夏日的生趣，薄薄的嘴唇似乎咬住七月的微風，嘴角偶爾漾起的一抹笑意彷彿能把睡夢中的甘甜都灌進我的心房。這時候，我總是禁不住好奇這隻小饞貓怎麼不在美夢中多待一刻，反而那麼容易被現實中的紛擾敲碎了好不容易才築起的睡意。

孩子享受美夢的時候不多，倒是常常被眉毛緊蹙與低聲哀吟的悲傷糾纏不休。育兒書說孩子睡覺時的微表情只是神經系統未成熟使然，與情緒無關；外婆說孩子的哭與笑是看顧孩子的神明教的，要心懷虔敬地禱告；我卻覺得孩子應該會有自己的夢境，儘管她還是小得不能辨析語言的意義，也未能控制思維的躍動，但日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總能在她的腦海裡留點痕跡吧，哪怕是以虛無飄渺的夢的形式。

記得在超級颱風海高斯來襲前夕，一聲驚雷嚇倒了還沒來得及被我抱起的孩子。那遏止不住的恐懼一直延伸至往後一個多星期的午後，以致孩子總會在午後以震顫的聲音哭鬧一個多小時才能入睡。但，孩子入睡後還是不時皺起眉頭或低聲悶哼，似是被夢魘所困。這樣的狀態讓我很是心痛，這麼小的孩子，既不具備語言的能力，又缺乏行動的自由，在茫茫幻夢中該如何掙脫那些讓她驚恐的事物呢？想到這裡，我不覺把她再抱緊些、抱久些，希望母體的溫度能給她多一點安全感。

後來，母親抱着孩子跨了火盆，又買來一些寧神的中藥替她洗澡，我和先生也盡量在孩子想睡的時候一直抱到確認她完全入睡才把她放下。漸漸地，她又回到只是偶爾使點小性子的天真模樣。有時候，當我們幾個大人在輪流照顧她時忘了餵食時間，或是未能及時安撫她突如其來的驚跳反射，她還是會從睡夢中迸發出響亮的哭聲，但在一陣安撫過後就很快原諒了我們這些新手們的不夠細心，繼而用再次酣睡的寧靜模樣融化了大人們的種種擔憂。

那些似夢非夢的囈語與哭聲，終究會在孩子掌握語言之前日漸褪色，夢的內容也就會沉沒在沒有載體的記憶之海裡。

儘管孩子會忘卻襁褓時代做過的夢，忘了那些從夢裡延伸至現實的笑與淚，但母親卻忘不了那段把你摟在懷裡看着你入睡做夢的時光。

陳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