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冬藏
千呼萬喚始出來,捱過漫漫長夏,秋天終於在幾場雷雨之後,姍姍來遲,雖是賤物鬥窮人,但市面上的時裝店、精品店已有秋裝出現。現在疫情趨緩,貪靚之人不惜大破慳囊,給市面增點生氣。
我們讀千字文,總會認識“秋收冬藏”一詞,從前生活在農村,對於該詞體會很深。少時,我隨抗日部隊駐守農村,軍糧雖是出自政府,但副食品只能靠自己張羅。到了秋天,部隊種下的木薯、南瓜、番薯、芋頭等物,都面臨收穫季節。更令人垂涎的是,隨潮汐而來、蠕蠕而動的禾蟲,隨秋風而至、滿佈田野的禾花雀(其時並無禁令),和滿田跑動的田鼠,乃至豹狸和花錦大鱔王,都是我們虎視眈眈的心儀獵物。
移民加國後,體會更深。加國四季分明,楓樹落葉是為了保存實力,以備明春製造楓糖,野獸盡量攝食,是為了應付大雪封山時有充分脂肪捱過寒冬。加國農業部贈款給農民鑿掘魚塘,塘址必需接近糧庫,塘深必需超過十英呎,因為嚴冬時期,有時冰厚十呎,如果塘水達不到深度,所養的淡水魚就會凍死。
據說,北美洲的淡水魚如鱅魚、鯇魚、鯉魚、生魚等,都是來自廣東,移殖的目的是利用牠們喫掉湖溪中阻塞水道的水草。起初,我還擔心牠們來自南國,捱不住北美的酷寒,誰料牠們並未被凍僵,反而在厚冰的水中搶掠殘存浮游生物,到了春暖冰消時往水面一瞧,奄奄一息的是土生土長的本土魚,龍精虎猛的卻是中國魚,以後生生不息,把本土魚擠得容身無地。始作俑者大為失悔,但已悔之晚矣。
南國朋友讀到“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便不勝悲涼。我在加國時,農場中橫貫着一條頗為不小的河,河中的淡水魚不少。到了秋天,我農忙已過,趁着河岸楓樹轉紅,秋光明媚,攜一樽威士忌上了小船,在斜陽下垂釣,金風拂鬢。
秋到山林,夕陽遲遲未下,如同進入紅色天地,在滿地蕭蕭落葉聲中,小動物到處竄動,野兔、田鼠和箭豬都養得身圓如球,無數不知其名的野莓野果,掛滿枝頭,任由小動物享受。我們讚嘆上天給牠們的恩賜。
我最愛隨印第安人乘獨木舟收割野米,野米生長河邊或湖頭,秋深稻熟,他們傍着稻穗,把穀脫到舟上,帶回家中,把外皮除去,便是幼長黝黑的野米。他們獵到野鴨,把野米塞進鴨腹,其味之美,不可言詮。
李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