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六國飯店被清拆說起

位於十月初五街一五九號的六國飯店終於被清拆了！

六國飯店自一九九○年結業後，社會上對於如何保存、利用它所在的建築物和陳設，一直眾說紛紜。

最早提出保存這座中式建築和廣府風格茶樓陳設的人，原來不是中國人而是澳葡總督高斯達。早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澳葡政府已經決定保存新馬路、議事亭前地一帶的舊城景觀。當時從內地到本澳的華人，對於這條政策還很不理解。新馬路中國土特產公司所在建築物拆卸後擬改建成大廈，受到澳葡政府阻止，曾經引起一場紛爭。在這樣的背景下，當高斯達聞得位於十月初五街與新馬路交界的六國飯店即將結業、拆卸，就親自到六國飯店品茗，接着不久就將當時的工務局第一把手撤職，要求保存六國飯店作為文物。

六國飯店自一九三八年由東主譚啟和偕同一眾職員從廣州、佛山搬到澳門之後，就取代一九一三年創立的得心茶樓，一直是傅老榕、梁昌、何賢、馬萬祺、何鴻燊等上流人物聚腳的中心，也是多屆澳督了解華人傳統生活習性的主要地點。例如何賢，經常從香港乘夜班的佛山號客輪在清晨時分返抵澳門，就偕同妻子（陳瓊）、保鑣、司機，乘坐五五五號私家車，到六國飯店三樓歎早茶，並打包點心返家，所以六國飯店是澳門許多人的集體記憶。

六國飯店從廣州直接帶來澳門的不但有茶樓文化，還帶來了廣府語言（包括五指合攏同時叫“開嚟乸住”的口頭語言配合肢體語言）。在電視、電台普及之前，六國飯店為在澳門承傳廣府傳統語言、文化擔當着重要的角色。現在澳門飲食業的許多東西，包括食品的用料、製法、名稱，食肆的裝飾和人事架構等等，都或多或少受到以六國飯店為代表的廣府茶樓文化影響。例如，以前六國飯店負責接待顧客的職員叫樓面，負責計數、收錢的職員叫櫃面，現在賭場中負責派牌的職員叫蓆面，前後兩者顯然有承傳的關係。

三層樓的六國飯店，原本保存不少堪作珍貴文物的陳設品和裝飾品，其中包括由江太史手書的“六國飯店”橫匾，現在這塊橫匾收藏於澳門博物館。江太史即南海縣人江孔殷，是晚清光緒三十年最後一屆科舉殿試二甲進士。辛亥革命前，他是廣州政界、文化界名人，更有“百粵美食第一人”的美譽。六國飯店大堂上高懸的《頌辭》其中“肴薦國香，羮調國手”八個字，據坊間傳說就是六國飯店供應由江孔殷在廣州太史第創製以菊花為佐料的“太史五蛇羮”。至今“太史五蛇羮”在本澳多家酒樓仍可以吃到。

六國飯店所在樓宇內部大約廿年前已經倒塌了，部分名家字畫和珍貴工藝品，曾由商人盧郁庭收購。至於其門面的建築，藝術價值和風格特色不算很突出，現在也被拆清了。

張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