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與肺結核病

中國人都熟悉《紅樓夢》，當然也知道林黛玉。八月中旬有一篇網絡文章〈林黛玉到底得了什麼病？〉，否定林黛玉得的是肺結核。文章的理由是：“根據現代醫學，倘若半年沒有接受有效的治療，那麼肺結核將會直接致命，而在原著中的時間跨度可比這長多了，所以肺結核被排除。”筆者認為這篇文章錯了，這位網絡作者不知道結核病的過往與現今。

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抗結核桿菌特效藥異煙肼發明前，肺結核病患者很多。雖然有急性粟粒性肺結核病，幾天就病死，但是病例很少，一般都是慢性肺結核病，起病緩且病程長，持續多年，甚至幾十年。筆者從一九三八年六歲開始患肺結核病，一九五四年才痊癒，前後十六年，我患病的時間跨度超過林黛玉。那時候得了這種病的唯一“治療方法”就是臥床休息少活動，增加營養提高抵抗力，不讓疾病持續惡化。就像林黛玉一樣長期呆在房間裡吃飯睡覺。

從前在校學生患肺結核病的也不少。一九四九年以後，上海各區組建共青團休養支部，把因慢性疾病在家休養的共青團員組織成一個團支部，我曾經先後分別在新城區和徐匯區的休養支部參加活動，各有兩年，絕大部分都是慢性肺結核病患者。兩個支部合共幾十人，大部分人都沒有什麼治療，只是休養在家吃飯睡覺不勞動，沒有發生過支部人員死亡。

我接受過一些治療：靜脈注射鈣劑，是一種美國斯貴寶藥廠出品的奧斯德靈葡萄糖酸鈣。那時候認為提升血液的鈣濃度，可以使肺部結核病灶鈣化。我經過長期的注射，結核病灶沒有鈣化，但是我左手靜脈血管鈣化變成硬脆，從現今的科學角度來看，此療法之有效性可疑。當時還有打空氣針（氣胸療法）壓縮肺結核病形成的空洞，我肺部沒有空洞，所以沒有打空氣針。還有手術將患病的肺葉割除，切肺是一種破壞性的療法，很少人採用。一九四五年以後有了一種結核菌素(TB one)針劑治療肺結核，但是毒性強，我沒有使用。抗生素的發明是醫學的大進步，鏈黴素可以有效地殺死結核桿菌，可是副作用致人耳聾，非急性肺結核一般不用鏈黴素，我也沒有用。還有PAS，療效一般。一九五三年我服用了新藥雷米封（異煙肼），殺滅了肺部的結核菌，得以痊癒。另一種特效藥利福平是一九六五年問世的，那時候我已經恢復健康了，所以沒有用過。

據說近現代出現一種抗藥性特強的結核桿菌，成因是用藥不當，結核桿菌變異而形成，假如感染上這種病菌，死亡率極高。可是林黛玉的年代和我年輕時沒有這種特強結核桿菌，因此我們不至於短時間內沒命，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肺結核病 · 二之一）

殷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