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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9月19日
第B12版: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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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大瀑布的幾種方式

拍攝大瀑布的幾種方式

“因為疫情已經半年沒有出國旅行,我的記憶存貨都快用沒了,突然理解了現在流行那些‘偽旅行’坐飛機兜風的人的心態。”——我在臉書上這樣吐槽時,一個加拿大的華裔詩人誤會了,以為我也要“偽旅行”,便回答我說:“我聽說過類似的故事,好多年前有位作家寫了一篇尼加拉大瀑布的遊記,但其實此人沒去過,也沒見過!”

“好巧,我正要寫尼加拉大瀑布,不過可惜我是真的去過。”我說。加拿大詩人不肯罷休,繼續問:“有沒有去過美國那邊,其實我覺得更美!美國那邊要穿過一條叢林山徑才能夠抵達崖邊,不像加拿大那邊商業化。”

我曾分別坐直升飛機和船拍攝尼加拉,飛機一度繞到美國那邊,不過我完全不記得兩邊的差異了——那是我第一次航拍,身體被安全帶五花大綁,半身探出艙門,左右手各持一部相機不停拍攝——其中一部還是笨重的中畫幅膠片相機,臉皮都被螺旋槳的烈風颳得起了波浪。

尼加拉大瀑布英語為Niagara Falls,源自印第安語,意為“雷神之水”。雷神之形容極其形象,這一點不用坐飛機就能體會,上船之前,我被安排走一條地下通道繞進瀑布的內部觀看其幽謐,再換遊艇接近瀑布的最前方讓水沫撲面,萬頃水砸下來的爆裂之聲,約等於二十倍的虎跳峽。極靜極喧鬧之間,回憶空中俯瞰的一片汪洋恍惚像一個殘影。但我在瀑布背後逆光拍攝的也像殘影。

最後我還是用一個特殊的方法記錄了我所感受的神秘之瀑——我隨身還帶着一個特製的四乘五畫幅的木頭針孔相機,底片選用了富士的一次成像波拉片,我俯身尼加拉大瀑布一側的石頭,屏住呼吸打開針孔鏡頭,曝光二十秒——於是喧騰的流水變成一片藍霧,變成我的多倫多之旅的一個大夢。

在尼加拉大瀑布背面的博物館裡,我看到了歷年來挑戰漂流大瀑布的人的紀錄,他們大多數鑽進一個酒桶就從上游翻滾而下,有的不知所終,有的像浦島太郎從龍宮歸來,再也不願提起那段煉獄般的經歷。我知道,他們都是荷索導演的電影裡那樣的被狂熱的夢想炙燃着的靈魂。

對於他們,或者對於我,尼加拉大瀑布因為無比龐大雄壯,反而變得好像一個不存在的幻夢一樣——和我們曾經澎拜不已的小心臟一般大。也許我還是應該對加拿大詩人說:我沒有去拍攝過尼加拉大瀑布,我只是虛構過它。

圖/文:廖偉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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