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春色描來易

澳門雖是個小地方，但藝術氣氛特別濃厚，光是書畫展覽，幾乎每日二三起，自從癘疫肆虐以來，逾半年不彈此調久矣。周前接到老鄉親鄔錫華（我直呼其名，有點不恭，稱他為兄，份屬鄉里而我為大；若以先生稱之，又見生外；洋化的“Sir”冠諸其姓上，便是“鄔瀡瀡”。）邀請，有見及此，直呼“老鄔”，諒不見怪也。言歸正傳。他來電說，澳門美術協會將舉辦“會員二人展”。二人者，他與楊鏡生是也。他說得有點“灰”：他的美術生涯該劃上句號了。語音微弱而時斷時續，我以為我剛從酆都旅行而歸，豈料他比我更不濟。既然如此，我更想與他聚一聚。

老鄔以花卉擅長，展場上花團錦簇，我就像臨老入花叢。觀其作品，姹紫嫣紅，一點都不“灰”。相反，生氣盎然。回首細看老鄔氣色，因為初癒，雖有點龍鍾，而畢竟是有名的“靚仔”。五官端正，宅心仁厚。桓溫說：“至美素璞，物莫能飾也。”他的“句號”，其實只是一個“頓號”。

楊鏡生是個不懂潮語的海陸豐人，考其名，他出生於鏡湖，故名曰：“鏡生”。鏡照耀四方，他“照”出不少高徒。如果說“老鄔”是“文靜”，那麼“嬾楊”便是“狂急”，他雖繪蘭蕙花卉，但與老鄔的迥異，性不同，故能相吸。楊鏡生的畫，很大程度上是以書法為基礎，落筆快而準。畫風稱不上“貴”，反而有點“賤”。抱朴子說：“銳鋒產乎鈍石，明火熾乎暗木，貴珠出乎賤蚌，美玉出乎醜璞。”賤而醜，卻是銳鋒、明火、貴珠、美玉的親娘。

嬾楊的居所，天台遍植花卉草木，是一幅没有紙張的畫圖，我曾作客其家，目覩“三劍客”作畫，三者，當然不是我這“門外看”，而是鄔、楊、譚。譚者，譚可文也。他不但是一名篆刻家，書畫猶佳。下筆至此，不期然想起王維《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句：“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他們仨都是畫家，然而像湯顯祖說的：“三分春色描來易，一段傷心畫出難。”良堪浩嘆！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