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無聲
進入初秋,連日談過風和雨,此謂之秋風秋雨,還說過秋花的菊,似乎還没有說到秋的主題,那就是秋月。試想:人們最喜愛的月亮在於“中秋節”。月,當然出於晚上,戎昱《戲題秋月》說:“秋宵月色勝春宵,萬里霜天靜寂寥。”春宵是男女相愛的夜生活。這種“生活”如何,不言而喻,老朽有點赧顏,說不出口,卻借白居易的《長恨歌》說出來:“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長,從此君王不早朝。”說明了春宵的“生活”是在“芙蓉帳暖”中度過的。可惜日曆只有閏年,或稱閏月,没有“閏春宵”,皇帝寧願延長春宵,連國家大事都不理了,從此不早朝。
秋宵又如何?可以用一個“靜”字形容。其實春宵也是靜的,但仍有“聲”,而秋宵的靜是幽靜。朱自清“妻在屋裡拍着閏兒,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帶上門出去”。他去的地方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的荷塘。路上只有他一個人,背着手踱着。這一片大地好像是他的;也像超出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裡。一個人在蒼茫的月下,甚麼都可以想,甚麼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白天裡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現在都可不理,這是獨處的妙處。
春宵、秋宵兩者相比,如果容許我揀,實在是“魚與熊掌”,一定要任揀其一,我還是取“秋宵”。理由是“生命誠可貴,愛情(或者改說‘春宵’)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話分兩頭,粵曲(忘記哪一曲)句云:“何堪月色惹人愁”。應是“悲秋”。魯迅《為了忘卻的記念》,有這樣的詩句:“吟罷低眉無寫處,月光如水照緇衣。”照在緇衣上如水的月光,絕對不是“魚或熊掌”。
春花秋月它們没有感情,對着這風、花、雪、月而抒發感情,是人們自作多情。不過,没有“多情”,今天我該交白卷了。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