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一電影空間也有無限張力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三人行》所構造出的電影世界,大概是“物盡其用”。雖然全片只有醫院這一個場景,但創作者最大限度地挖掘了醫院這個大空間裡的每一個小空間:病房、手術室、走廊、餐廳、電梯間等等。而這場發生在醫院六小時內的心理較量,也不斷藉由這些空間來解剖警察、醫生、罪犯這三個主角的內心,從而推進劇情。
單一空間的電影有時候會令社會圖景難以得到展現,所以有的導演會選擇放棄外部世界的展現,將電影架空,只描述當下這一個事件。比如楊慶的《夜 · 店》,大衛芬奇的《顫慄空間》等電影。但是《三人行》並沒有這樣處理,它從一開始就告訴觀眾,罪犯還有一群朋友在外面伺機行動,警察的目的則是從罪犯口中套出這群朋友所在的地點。隨着劇情發展,又用聲音來描繪醫院外不斷發生的事情,再加上病房內形形色色的病人構成的一個微型社會圖景,讓人不會有這個故事與外面的世界產生了脫節的感覺。
當然最精彩的部分還是對三個主角的設定:貪犯、嗔警,與癡醫。三個人在醫院狹路相逢,兩兩進行着心理角力。而促使人物關係每一次轉變的,都是對手抓住了他們由貪嗔癡演變而成的弱點。於是便有了警察違規逮捕犯人,犯人利用醫生治病救人的本能,醫生想要救助犯人卻釀成大禍,警察威脅醫生與自己站在統一戰線,醫生屈服於警察,犯人識破警察醫生之間的嫌隙,這一系列的動作精準地依靠於三個人物的性格特質完成。每個主角都面臨着掙扎。醫生如果救助罪犯會影響警察公務,但如果不救卻是她作為醫生的瀆職;警察既要審訊出其他罪犯的下落,也要思量如何才能使同伴免於責罰;罪犯想要玩弄警察於股掌之中,可腦中的那顆子彈卻時刻威脅着他的生命。而主要場景也都選擇了雙重空間的概念:靠床簾割擋出一個病房內的兩個區域,靠護士台來劃清醫生與警察的界線,靠玻璃門來控制警察與罪犯之間看似很近實則很遠的距離。總之,無論是劇本,場景設計,或是導演的調度,都將一個東西賦予雙重意義。這也與影片的大主題“善惡之間孰是孰非”非常的契合。最後十分鐘的高潮戲裡,無辜的人在滿天飛竄的子彈中紛紛受傷和死亡。手術失敗而癱瘓的青年得到了自殺的勇氣跌下樓梯,卻意外獲得了重新站起來的新生。只知道玩電腦的男孩,在危機時刻選擇了救人,自己卻命喪槍口。那一刻,前面八十分鐘建立起的道德準則與對生命價值的判斷被全部推翻,所有劃分雙重空間的界線也都消失了。到這裡為止,《三人行》不是以上帝視角,而是以一個人的身份,呈現了一齣最公正的眾生相。
李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