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金
俗語説:“生死有命,富貴由天。”是耶非耶?富貴與我是絕緣,而生死有命,應值得商榷。人死是否可以復生?從前我不相信,然而耶和華復活的事跡,普天之下,人們言之鑿鑿,到如今,竟發生在我身上。在“復活”後的記憶中,我的確已死,但不知怎的,雙目瞪開,但見燈火通明,比晨曦、白晝更明亮,“死”前的痛楚已蕩然無存,不期然又泛起一點喜悅,這種喜悅是否就是人的本性所謂“貪生”?我自己都分不清。
離開“極樂世界”的淨土,再度回到塵世,在沉思半晌之後,我又再度浮現出早前“未死”的痛楚,歷歷在目,記憶猶新,為之喪膽。説喪膽,這話不假,扶我起來的他據説就是“攞膽”者,之前我已無齒,名列“無齒之徒”,今又被“攞膽”,榮升“無膽匪類”。不過,人以匪為辱,我卻以匪為榮。《詩 · 衛風 · 淇奧》:“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是指“有文采之君子”。對於這“有匪君子”,自忖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
從手術室遷到病房,已是深夜。術後畢竟是遭受到創傷,無法入睡,心情難免煩躁,總是胡思亂想。這樣的想,旣胡且亂,自是負面的多。悲觀、絕望,縈繞於腦際,一夜無眠,尿意頻頻,卻又無法排解。虎子(溺器)隨身,卻是動作大,尿滴少,能夠擠得出的話,眞是一滴如甘露。棄用溺器,由孫兒攙扶至廁所,面壁而立,一站是十五分鐘,還是“無料到”。孫兒扭開水喉,以流水潺潺之聲,刺激尿意,“泉涓涓而始流”,尿滴滴而微泫,粵俚嘗云:“屙尿唔出賴風猛;屙屎唔出賴地硬。”年紀大,機器壞,與風猛無關。調寄《滴滴金》,詞云:
一刀便把膽嚢劈,微明下,望周壁。無眠長夜眼光光,腦中魅游弋。
疲苶瘵心慼慼,朝而夕,溲難適。不關風猛作因由,仿似銅壺滴。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