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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8月15日
第E06版:攝影
澳門虛擬圖書館

在松山文創區遇見薇薇安 · 邁爾

在松山文創區遇見薇薇安 · 邁爾

沒想到因為疫情的關係,我得以在台北松山文創區看到薇薇安 · 邁爾——原定春天的展覽一直延至秋天,現在的陽光也更接近薇薇安的紐約和芝加哥的陽光。

作為二十世紀攝影史上最大的遺珠,薇薇安 · 邁爾(Vivian Maier)的被發現,猶如一個奇蹟。二○一三年,一部紀錄片《尋找薇薇安 · 邁爾》引起藝壇轟動。從那部紀錄片可知,她的一生與創作更像奇蹟——法國姑娘薇薇安,二十五歲就在美國當保母,單身主義一直到死,處理她後事的還是她曾任保母的一家由她帶大的孩子。

事實上,在成為保母之前,她就已經在法國開始拍照,但如果不是在紐約和芝加哥這樣的摩登大都會生存和行走,薇薇安 · 邁爾不會成為我們讚嘆的薇薇安 · 邁爾——她是如此符合本雅明所定義的都市漫遊者的形象。我們還為這樣一個天才必須從事保母的工作而感到遺憾,但諷刺的是,正是保母的工作使薇薇安 · 邁爾可以心無旁騖地推着嬰兒車在大街上漫遊,隨時停下來用她的祿萊相機冷眼旁觀那些似乎和她不屬於一個階層的富人或流浪漢。

另外這個所謂底層勞動者的身份,對於我們似乎是耿耿於懷的,對於薇薇安 · 邁爾卻無礙——在她的大量自拍照中我們可以看出她的不卑不亢,面對鏡中的自己,她充滿自信,目光中是超越周圍環境的迷醉,甚至當她在混亂中捕捉到秩序的時候,她還會莞爾一笑——這是充滿藝術自覺的成熟藝術家才會有的幽默感。

更令人嘆服的是她一生都沒有嘗試去發表作品贏得名譽或者認同等等,這無疑反而是她的魅力所在:傳媒與讀者驚異於她的懷才不遇,我卻知道她壓根不在乎,因此她的藝術自然純粹,擁有無以名狀的輕鬆。

薇薇安 · 邁爾不是一個普通的素人藝術家,她高度自覺於自己的藝術,也熟悉攝影史上的大師與風格。兩種矛盾的風格相交於她選擇攝取的現實,一方面是Wee Gee式赤裸暴力的對現實的衝撞攉奪——你看到那些開大了閃光燈直射危險人物的照片,無法想像是出於一個纖弱的女保母之手,我們無法猜想她拍攝這種照片時的心理,是對相逆於自身的力量的慾望,還是發洩和冒險?

另一種風格優雅得多,尤其在那些大場面、人物關係複雜的瞬間捕捉裡,薇薇安 · 邁爾令人驚嘆的藝高人膽大,我佩服的除了她的敏感才華,還想起某種傳說中的匠人精神。

其實還有第三種風格,她像她同時代的卡寧漢等都市攝影家,也有被純粹抽象主義所吸引的時候。那個時刻是左翼藝術評論所無法定義的,按後者的想像,抽象藝術是不折不扣的小資產階級、有閒階級的藝術,一個保母出身的藝術家怎麼可能這麼玩物喪志?可是薇薇安 · 邁爾就玩了,因為她始終自覺自己是一個藝術家而非保母。

松山的展覽現場佈置巧妙,充滿了拐角、暗角、一環套一環的窗戶,因此滿足了大量觀眾的窺看與拍照慾望——她們也像薇薇安,漸漸喚醒自己作為藝術家的自覺。而我,無論在展場內還是走出松山的陽光之中,我都已經被薇薇安洗禮,拍攝了許多“黃雀在後”的照片。

圖/文:廖偉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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