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桃

我對太太說：“我已經預約了後天作核酸檢測。”她即刻說：“打電話給我弟弟，讓他寄桃子過來。”我倆的對話牛頭不對馬嘴，只有我們自己明白：太太老家浙江金華，那裡的桃子品種多、味道美，這邊很難買到，每到桃子季節，小舅子總會寄桃子到我們珠海的家，今年疫情麻煩，我們還沒有嘗到這口甜香味。假如我可以過關去珠海，那麼……

我喜歡吃桃子，與我童年生活有關。一九四一年底日本鬼子進入上海租界，我的祖父帶領我回到江蘇江陰的殷家埭小村（今屬張家港）。雖說是個窮村莊，但家家戶戶有竹林果園，我家有枇杷樹，還有一排五棵桃樹。

中國桃子種類多：南北產地不同，圓扁形狀各異，黃、紅、粉、青色彩豐富，或酥軟或硬脆吃口多樣……我家的五棵桃樹是普通的楊白桃，這是毛桃樹與楊樹嫁接而成，嫁接後的果實比毛桃大很多。祖父長期生活在上海，不善農務，他在竹竿頭上綁上剪刀，再在剪刀柄上綁一條長繩子，就用這個土製工具，將樹枝上的桃子剪下，我把這些硬硬的桃子撿起來放到廚房裡，多日以後才變酥軟，不過我也常吃剛剪下的硬桃子。有一次用菜刀切硬桃子，不小心將左手食指的指尖幾乎切斷，祖父即刻把我的手指插進香爐的香灰中，再壓迫止血，轉眼已是七十八年前的事了，至今左手食指的疤痕還在。家鄉除了這種楊白桃外，還有一種綠林桃，個頭不大皮色全青，吃口脆而不硬，味道甜香，時有農人提籃兜售，祖父總會買幾個給我換換口味。

五棵桃樹的果子，我家四口當然吃不完，因此每逢桃子季節，我早晨到三甲里小鎮上學，常會順便帶些新鮮桃子給叔太公，叔太公殷可久是當地名人，他是清末最後一屆的秀才，是音樂家劉天華的岳父。太公特別寵愛我，因為我是家族中唯一的重孫。桃子是中國人心目中的吉祥物，每當太公看到我送的桃子總是欣喜萬分。

在江南地區，長者做壽時總會供上桃子，沒有桃子的季節，就供上用米粉製作成桃子形狀的糕點，俗稱壽桃，佛堂裡常供仙桃。我小時候觀看村裡人家做道場，主祭的道長手拿桃木寶劍東指西點，這是辟邪的法器；家中掛上桃木劍，可以鎮宅避邪保家居平安。

中國的民俗、傳說和文學常常與桃子桃花扯上關係，例如王母娘娘的蟠桃會，孫悟空偷吃桃子受罰，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林黛玉在瀟湘館寫桃花詩……說到男女情愛就想到桃花運三字；講到旅遊立刻聯想到蘇堤春曉桃紅柳綠……

桃子含鐵量高，富含維他命C，且降血壓，被稱為果中之王。為免血糖升高，太甜的桃子我就少吃幾口，過過饞癮就罷了。過兩天我去珠海提貨回澳門，全家享受延年益壽的人間仙果。

殷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