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伶仃島感懷

對伶仃洋的敬畏，是從少時讀民族英雄文天祥的絕唱《過零丁洋》開始的。多年來，一直期冀有緣身臨其境，追尋先賢矢志報國的艱辛足跡，體驗詩人捨身取義的崇高情懷。

機遇是偶然降臨的。宅在珠海抗擊新冠肺炎多日，隨着疫情緩解，終於能夠外出，便將首選目標定為外伶仃島。從九州港乘船東行，不久海水的黃濁便開始減褪，漸漸轉為灰綠，心情也隨之開朗。一小時許便到達目的地。藍天白雲綠水環抱中，黃白相間的碼頭簡約而清新，椰樹和藤蘿簇擁的一塊大石上，鮮紅的“外伶仃島”四個大字格外醒目。

下榻的相思嶺海景别墅酒店名不虛傳，客房就建在矗立海邊的山崖上。從陽台眺望，腳下便是茂密的樹叢。印度榕舉起厚實的闊葉昂首挺立，羊角拗的成對細果在空中伸展，黑面神的枝條則帶着卵狀嫩葉緊貼岩石攀援。水面仿佛從枝葉間擴散出去，近處翠綠，稍遠轉為藍綠，更遠變成蔚藍，至極目處則融入藍天白雲而海天一色。海面上舟楫星羅棋佈，構成一幅靚麗的風景畫；間或有小艇呼嘯着劃破海面，尾後拖曳一道白浪，為靜止的畫面平添了勃勃生機。

這便是我嚮往已久的伶仃洋。不知七百四十餘年前文山先生途經時之所見，又是怎樣的一番景象？酒店觀景平台上豎有一塊碩大的山石，鐫刻着不朽的詩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然而，只注明了作者姓名和地名，找不到介紹英雄生平事跡的片言隻字。就這麼輕描淡寫地紀念歷史偉人？我不甘心，於是邁步外出四處搜尋。

相思嶺下有一條石欄石階的小徑，蜿蜒於島西側臨海丘陵的半山腰間，乃外伶仃島七大景點之一的“玉環腰帶”。沿此腰帶前行，穿過碼頭和港灣，幾經周折，終於發現山崖上留存着一片石刻。崖下的標識牌說明，這是毛澤東主席抄錄的文天祥《過零丁洋》詩，已設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云云。抬頭仰望，只見久經風雨侵蝕的石刻表面早已灰暗，滋生的灌叢和茅草更將部分字跡掩蓋而難以窺見全貌。仔細辨認，竟發現手書中出現多處筆誤。如原詩中的“遭逢”寫成“艱難”，“寥落”寫成“落落”，“身世浮沉”誤作“身世浮萍”，甚至還有一個多寫的“水”字被圈除。顯而易見，這是主席信手揮毫的隨意之作，竟被後人奉為神靈而頂禮膜拜；奉為神靈卻又疏於呵護難免不恭；難免不恭卻又用以紀念先賢。如此輕慢的態度真令人無以言表。

文天祥是海豐被俘押解廣州時途經伶仃洋的。那時沒有攝影錄像，他到過北伶仃島只是一種假設。但假設背後畢竟有可能。憑藉這種歷史的可能性，鄭重其事地講好故事、做好文章，對於弘揚愛國主義絕對大有裨益。我期待着。

李嘉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