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胃口 全賴一顆梅乾
夏天的胃口,全賴一顆梅乾。可以當零嘴,可以入饌。
梅乾在O的家裡的職責,主要是幫助消化,而非增加食慾。O的外婆每頓飯後的指定動作,是寵幸一顆自製梅乾,吃掉果肉後,還會把滲滿鹽、糖、米酒的果核含在嘴裡翻來覆去半天,越啖越滋味。她每年向親友各派一瓶,孫子輩中,卻只有我把那玩意當作稀世珍寶。有時候到日式料理店用膳,結尾如果是梅乾,犯不着她出手雞蛋裡挑骨頭,眾人都異口同聲說家裡的更棒;要是遇上對味的蜜漬紫蘇梅乾,她會點頭微笑,O會打包一份回去孝敬。
我的母親生平怕酸,不懂日本人那些“梅子的浪漫”。夏日限定的回憶,是甜多於酸的冰梅醬蒸排骨,但主要是為了管住男人的心,不是為了我那無底的鐵胃。用鹽梅做梅子鴨、梅子茶泡飯,用話梅做花雕醉豬手,用酸梅粉配芭樂,都有畫龍點睛的功效,但飯後簡單往嘴巴裡塞一顆梅乾,更快樂無比。啖梅不能貪婪,皺巴巴的一小顆,足以在舌尖一唱三嘆。
日本的梅乾花樣可多了,各種鹹甜酸度應有盡有,台灣的梅乾猛加防腐劑,但外頭的味道總比不上O家的親切。年少喪母的人,自然會懂我的味蕾糾結。借取一絲酸甜,一點溫柔,哪怕是別人家施捨的。
作家新井一二三寫過,梅乾不僅是日本最普遍的鹹菜,而且是東瀛頭號草藥,可以說是鹹菜中的皇帝。學生、上班族攜帶的便當,白米飯裡常常塞着個紅梅乾,防止米飯腐敗。日本人養病時,都吃白粥加梅乾調整胃腸,據說在太陽穴貼一粒梅乾,連頭痛都會消失。
利亞既然翻出了塵封的記憶,我也該和舊愛有個了斷。我拿出竹籤,和利亞分吃了櫃裡最後兩顆珍藏的梅乾,然後兌入冰塊,輕輕乾杯。那是我一肚愁腸的最後的解藥。
(一人下廚指南 · 二十五)
卡 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