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睡覺

疫情以來清閒不少，很久沒有像今天這般，在外面四出奔波，在小城氹氹轉了十四小時。洗淨一身塵與汗，在被窩裡躺平時，已是凌晨一點多，累得發脹的腦袋在枕頭上緩緩放鬆，我卻作死般瞪着眼睛看手機屏幕。

報復性熬夜，近年的熱門詞語之一，我若干年前已深陷其中。一邊讀書一邊上班那幾年，明明累得四肢痠軟乏力，眼皮都垂下一半，卻用枕頭支着手機，無視養成鬥雞眼的可能，懶洋洋地盯着發亮的手機屏幕兩個多小時。直至意識散渙，眼球乾澀得無力對焦，這才依依不捨地墜入睡眠之中。白天繃得太緊，即使還是一直看着手機，微信裡回覆的是同事不是朋友、點開的APP是工作郵箱不是社交網站、聽筒裡傳來客戶的質疑而不是喜歡的抒情音樂，或已訂閱的博主那精神奕奕的大嗓門。世界終於在此刻清靜，不想睡覺，寧願犧牲睡眠也要把這些友誼、資訊、喜好逐一補回來。

疲倦的深宵接收的訊息，倘能在腦裡留下半個影子，已算得上很幸運了。十之有九，印象都模糊得像三月中旬的澳門街——連斑馬線對面的霓虹招牌都看不清楚。即使補不回來，至少我有意識地感受到世界的寧靜。所以，就算疲累得眼皮半閉，就算看完也會忘得一乾二淨，就算只是朝着空白一片的天花或牆壁放空，也覺得很好。

唯有在寂靜無聲的時候，我才能放下自己在家庭、在工作、在學校、在所有旁人面前的身份，放下那些數之不盡的責任和義務，僅以我本人的身份存在。誰不知道早睡早起才能身體好？但缺乏和自己好好相處，對身體也不好——誰也不能把心理健康撇除在身體健康之外。所以說，如果下次看到我在半夜線上“衝浪”，不要找我、不要問候、不要勸我早點休息。我不想睡覺，我在做自己，做夠了才能結束這累而苦悶的一天。

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