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雲雨

路上，烏雲正在趕路，但沒帶雨傘的我明顯走得更急。滴在額上冰冰涼涼的，不知是大廈外牆的冷凝水，還是將要放肆的雨，反正不是眼淚。天色變了，腳步不能慢，離家大約還有五分鐘路程，有人開始拔足狂奔，而我故作鎮定。這時候，東坡大爺的〈定風波〉便是我自救的經文，深吸一口氣後，還來不及背誦，大雨就先開了口；那個自以為真的能吟嘯徐行的我，早已倉皇躲進了附近的商場。

逃避次數多了，也不見得就能學會如何勇敢面對，暴雨中，還是身體最誠實。無數次被困雨中的經歷，並沒有讓我學乖，不願帶傘出門的人所能領悟的，大概只有躲雨的技巧。小時候，要是在上學途中遇到暴雨，那屋簷下站成一排的人群中，定有我的身影。印象最深的，是站在小學校門前的那次，雨滴串成了簾，擋在馬路間，相隔不過一道斑馬線，可我就是不敢冒雨前行；待聽見上課鐘後，我後悔了，卻又沒勇氣繼續後悔下去。

或許從那時開始，遺憾就從未中斷過，不論鐘聲是來自校園，還是婚禮，呆站在原地的我似乎一直都在錯過。大雨將至，要是能再聰明一點，早就安排好其他出路，或是再笨一點，就能勇敢衝進雨中；而受困的，只有平庸卻又自作聰明的我。經歷過三十個雨季後，自然懂得不要去對無法改變的事情抱有期望。天要下雨，哪會是我們有能力阻止的，雨要停便停，像人要走就走，正因凡事皆有限期，所以厭世的人才是最樂觀。

一場暴雨就足夠洗刷掉街上的所有熱鬧，儘管所有人都在憂慮外頭的雨，可商場內依舊風平浪靜。下定決心要離開時，真的，也無風雨也無晴，但地上的積水，證明了過雲雨來過，而看似沒有被雨沾濕的我，也確實傷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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