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鑿光

日本兒童文學家寮美千子將自己在奈良少年監獄，進行“詩與繪本”教室十年的經驗，寫成《都是溫柔的孩子》。“詩與繪本”是監獄“社會性涵養計劃”的實作，參與的受刑人各有其生命樣貌，作者在書中分享這群孩子們在工作坊裡以其經歷刻寫的詩，很難不在心中持續迴響，這是我認為任何一位以詩為業之人都做不到的深刻。

其中一個少年，寫了一首名為〈眼淚〉的作品，“淨顧着工作的／頑固老爸／因為他從來不曾叫過我的名字／如果沒有必要／我們從來不說話／一個警察／問我爸爸／如果用一個字／比喻你的孩子／你會寫什麼？白紙上／大大地／大大地／寫下的文字／是‘寶’”。在談到這個案例時，寮美千子講到家庭的關係，即使不冰冷，但因為拙於表達，父親沒有傳達愛的方法。她用了這樣一句話：“家是封閉的密室，裡頭發生什麼事無人知曉，有時家裡的常識在社會上並不合常理。”

在和許多家長談話的過程，我們都講起了現代社會中，自己好像在洞穴裡撫育着小孩，無以名狀的痛苦，像是被什麼上了封印一樣。在什麼都不懂的時候，我們誤以為孩子將我們禁錮在此，有父親說他覺得自己背上了狗鏈一樣，有母親說他覺得不公平，丈夫的狗鏈是比較長的，而自己因為要哺乳，那條鏈就短了很多。“封閉的密室”是相當生動的比喻，不足為外人道的關係，在這個密室裡萌出各種形狀，表現在不同的個體上，不知何從詮釋，或就被名之以命運，撫育者如是，孩子如是。

不足為外人道的關係，萌出的芽，有各種形狀。因為狀況百出而被一再歸咎的親職關係，這個密室將會更難找出洞口。在寮美千子的實作記錄中，在密室裡鑿出有洞的光，密室裡的親與子，就有了伸手向他者聯繫的可能。這是詩的力量、繪本的力量，人自身的力量。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