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收曬晾？

近幾年，澳門興起一陣懷舊熱，人人把記憶中的澳門描繪出來，讓年輕一輩能夠了解當年的澳門事物，填補記憶中的空白。記得年前有人問我，何謂“收曬晾”？

上世紀四十年代，澳門有好幾處地方，如爛鬼樓、蓮溪廟、司打口等，有人擺地攤出售舊衣服，這個行當，有人呼之為“蛟龍檔”。而購買舊衣者，被人呼為“斬其蛟龍，成個靚晒，零舍唔同”。

話說當年並無製衣廠大量生產成衣，要製一套新衣，需到草堆街一帶布行剪買布料，布行例有裁縫駐留，可以即時度身訂造。此外，常有“匹頭佬”托着一匹一匹的布料，沿街喚賣。夏天是香雲紗（黑膠綢）、白紡綢、薄竹布等，冬日則是線仔絨、西裝絨、駱駝絨等。顧客買了布料，有人家中備有“勝家縫紉機”，自己動手剪裁，有人則另覓私家裁縫縫紉。

有了衣服，洗濯又是另一問題。新橋一帶，當年是清一色平房，只有柯高馬路（今高士德馬路）高級住宅，才有天台供曬晾。草根階層，多以竹枝在街上晾曬。衣服曬晾在街道上，不僅不雅，更會阻街，政府派出“查牌鬼”，逐家逐戶喝令“收衫”，屢次犯例，便開出罰單，命令前往市政廳繳交罰款。一些歹徒，乘家庭主婦不察，把曬在街上的衣物迅速偷去，這個名堂，便是所謂“收曬晾”。歹徒收曬晾時失手，被人捉個正着，主婦大喝一聲“收曬晾呀”，鄰居便蜂擁而上，有人持木棍，有人持扁擔，拳棍齊下，把歹徒打翻在地，直至警察出頭，大呼：“不要打啦，再打就要出人命啦。”歹徒才得以撿回小命。

有時歹徒運氣好得出奇，偷衣得手，便拿到蛟龍檔換錢。蛟龍檔晚上開檔，一些剪不起新衣的人，都到故衣攤“斬其蛟龍”，所費不多，而成身靚晒。有些人的衣服被歹徒收了曬晾，卻在蛟龍檔中用錢買回，只好自嘆倒霉。

那時，我在青草街一家報社做編輯，編輯部日影西斜，我們如坐蒸籠，我只好在蒸籠中平平仄仄。報社准許穿“牛記笠記”而不許光裸上身，是因為有幾位女編輯、女校對和女記者。我們一群麻甩佬，必須身穿白笠衫、黑褲子，以示對女性尊重。故而我們夏日多是一套黑色香雲紗短打，上衣卸下，搭在木椅背上，捱到報紙出版，才可披上上衣歸家。香雲紗在睡前洗淨晾起，明午起床，衣服便乾，收曬晾的歹徒，無技可施。

時至今日，無人斬蛟龍，收曬晾成了歷史名詞。

李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