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金娘

家兄是一位全科醫生，自營診所行醫多年。受其影響，我對中醫和中草藥興趣盎然。

時常裝模作樣翻閱醫科書籍，更曾經自告奮勇“墨”寫中藥櫃標籤——紫蘇、桔梗、艾草、桃仁、杜仲、黨參、天麻、川貝、淡竹葉、白茅根、覆盆子、車前草、黃梔子、金銀花、杭白菊、桃金娘等數十種藥名，一時龍飛鳳舞於紙面，而後服服帖帖就位於抽屜格間。

醫者，懸壺濟世治病救人，其專業技能令人肅然。待患者掛號入座，寒暄三五，白大褂一披，聽診器一戴，隨即望、聞、問、切起來。那架勢，“簡直型到不要不要的”。如天書似火星文的手寫處方，蒼生不識鬼神驚詫，又為大小醫者增添了幾許神秘色彩。

現實中，醫生與作家藝術家的關係密切而微妙。棄醫從文者，如魯迅、郭沫若、郁達夫、冰心以及毛姆、契訶夫等，素為讀者熟悉。渡邊淳一獲醫學博士留校任教，後棄醫從文，寫出雲蒸霞蔚的《失樂園》。也有棄醫從藝者如羅大佑，跨界闖出新天地，成為樂壇教父級人物。可見棄醫從藝或棄醫從文事例古今恆有，醫學與文藝之間可以互補互通。

桃金娘（洋名myrtle），常見於閩台、兩廣一帶的丘陵坡地，各省稱謂不一，計有山稔、豆稔、倒稔、多奶、桃娘等不下十樣。夏日花開，燦若紅霞。果可生食，味甘甜。可作藥用，有活血通絡、止瀉補虛功效。經營生態農莊業者，闢有種植園，供客人遊園採摘。頭腦靈光的，甚至用來做保健飲料、釀造金娘酒。

西方語境中的桃金娘，詩性哲理並蓄。香薰療法如此介紹桃金娘：古希臘神話中維納斯用來遮掩身體的灌木叢，擁有神奇魔力，喚醒不察美色的女子重新發現自己、鍾愛自己。在中國語境裡，桃金娘則隱入山野，散發着山林文明氣息。

蘇軾遭貶海南，途遇金娘花花開正艷，及至貶謫地，果已大熟。文豪寫道：五月出陸至藤州，自藤至儋，野花夾道，如芍藥而小，紅鮮可愛，朴藪叢生。至儋則已結子如馬乳，爛紫可食，殊甘美。中有細核，嚼之，瑟瑟有聲。許地山的《桃金娘》則別有幽懷。筆下的桃金娘心靈手巧與人為善，贏得老少族人愛戴。面對嫉恨、挑釁與陷害，金娘淡然一笑，如雲彩般消失於深山密林中。

我喜歡登山掬水，放歌於山峰谷澗。也喜歡將藥櫃裡的草藥攜帶在身，與大自然生長中的草木實地對照認識。曾在珠海將軍山、鳳凰山、板樟山、野狸島邂逅金娘，那種喜悅仿若與故人不期而遇，頓時淚濕雙眼。珠澳山水相連植被相同，為何東望洋山、大潭山、青洲山，鮮有一叢桃金娘呢？莫非我眼拙，莫非金娘欺我木訥、生我悶氣或低眉垂眼避我不見？

這到底讓我念念記憶中的桃金娘了。在徐日昇寅公馬路兩側，今珍禧樓與兆景台所在地段。在那裡，曾經有數叢金娘花迎風綻放。

唐馨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