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寐
睜大雙眼,昏暗的睡房裡不利於對焦,視線內黑得徹底,但眼皮仍在堅持。這是矛盾意向法,為了要克服對睡眠的恐懼,強迫自己在睡床上保持清醒,待身心俱疲後,便能沉沉睡去。可惜意志力無限,日出前,我似乎仍是那隻覓不到洞穴藏身的熊,風雪來了,只好硬撑過去;而當陽光打在臉上時,誰也沒有在半路凍死,可我卻分享不到熊的喜悅,牠熬過了寒冬,而失眠的我卻逃不過長夜。
直到跟熊揮手告別,我也沒有問牠錯過冬眠是怎樣的一種體會;就像旁人從不關心,我在夜裡是否睡得安穩。對熱愛生命的人來說,任何勞累都是別在胸口的勳章,而無法入睡的我們,只是因為活得過份輕鬆;或許,再認真一點,下次就能夠順利入眠,或許而已。幼稚園裡,老師責怪我在午睡時不夠專心,浪費了學校安排的休息時間,傷害了正在成長的身體。當時,伏在桌上的我知道自己錯了,卻不知道怎麼去改,只好把眼睛緊緊閉着,直到擠出眼淚。
失眠持續數周之後,我終於向病友討來了助眠的藥。小小的藥丸切成兩半,睡前服下的,也不知是依賴還是安慰;反正眼睛睜開了又閉上,閉上後又忍不住再睜開,每次眨眼,彷彿都在練習着生與死。後來,我寫信給熊坦承了自己的軟弱,意志力還是會有極限的,睡去或逝去,人都不能自控。不得卧、目不瞑……中醫的描述總是傳神,混入中西醫結合治療睡眠障礙的研究會後,與會者在解說慢性失眠的成因,而我正逐一比對着自己的經歷。睡眠障礙的成因通常並不單一,多與情緒或腸胃共病;身體形同社會,問題的責任,不應全落在哭鬧的一方,那些笑着施壓的人,並不知道一夜多長,也不知道清晨的曙光,有多刺眼。
他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