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事

一位抱着小孩的女子，在避風避雨處等待着的難以捉摸的形象，一直在我腦海徘徊不去。

那是一個午後，天空下着不願歇息的溟濛雨，大地被一層層寒氣包裹。忽地，手機響了，是A君的電話，但那頭傳來的卻是我所陌生的聲音。聲音懇切真誠：“我下公交車時，發現一部手機，應該是你的熟人遺留的。打開手機，我查到手機主人之前撥出的最後一個號碼，於是才找到了你。請你通知主人來取回吧，我在竹苑巴士站的……”

真要請上天寬宥！乍一聽時，我以為乃騙局也；再一想時，又以為乃敲詐勒索也。見到棄之座位的手機，俯瞰眾生，不外乎有兩種選擇：一是佔為己有；一是視而不見。有多少人願意，躬下身子、撿拾起來，並想方設法尋找失主呢？不過，我很快樂於相信那位女子之所述！於是言之：“謝謝你。我現在就出去叫部‘的士’，麻煩你等我。”她回答道：“不要緊，我會等的。”但當我撐着雨傘走出小區站在街頭時，卻久久不見“的士”的影子，雲鎖眉宇的我，擔心女子等不及了，於是掛電話向B君求助。原來，A君幾乎一下午都待在B君家，但此刻卻已回到她自己的住宅了。B君略一思索，勸我不要在路邊淋雨，說她會着就住在附近的C君走一趟。我隨即又把情況告訴那位女子，她還是先前的話：“不要緊，我會等的。 ”

我後來曉得，C君在那個避風避雨處，見到那位女子了，那位女子還抱着一位小孩。風還在吹着、雨還在下着，我已經無法計算抱着小孩的女子，在那個說要等我的地方，待了多少光陰。總之，那已經是該在家裏用晚飯的時間了。

C君拿過手機，口頭道謝後，便與那位女子分道而行。我當然不在現場，卻認為十分失禮。C君應該向那位女子索要電話，以便“大頭蝦”A君，可以直接去電向她致謝；或者，應該送給那位女子一些甚麼，以作為回報！雖然送甚麼，都無以為報！

就這樣的“一件小事”，即使已經過去了幾個月，但我內心卻持續自責。倘若那天午後，頃接電話，我便騎着自行車冒雨前去；或者，撐着雨傘步行前去，斷不會讓那位抱着小孩的女子，在風雨中佇立了那麼久！而且，我還可以親眼看看那位定然十分善良，十分能為他人着想的女子的模樣和神情，讓其長存在我的記憶裡；像“黑夜中一盞漁火”那樣，時時刻刻給我警醒、給我力量；使我感覺到前路是美好的、充滿希望、充滿光明。因為，人世間，畢竟還有像那樣的女子在！

羅維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