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出在綿羊身上”

這個世界進步得太快了，快到我們這類老餅趕到氣咳。最近，報載新加坡一位部長大人在記者招待會中回答記者說：“我們新加坡不產綿羊，所以，無法生產棉花製造口罩。”記者大吃一驚，誰都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但誰都想不到，棉花會出在羊身上。這個發明真是太駭人了。

不過，這位仁兄倒是個虛心之人，回家一查，發覺有誤，原來綿羊不產棉花，只產羊毛，製造口罩，不需羊毛，只需棉花。這場瘟疫，累人累物累街坊，累部長大人出醜，真是多得佢唔少了。幸好，他是個知過能改的人，立即更正。不像某些達官貴人，從不認錯，還要死雞撐飯蓋。

談到綿羊，話就多了。從前澳門草根階層，很多有過“趕綿羊”的經驗。澳門地少人多，能有幾多草地供人養羊？何來綿羊？原來，澳門雖屬南中國，但到了冬季，偶然寒流襲來，一樣會冷得令人牙關打戰。貧居無中央暖氣，沒有一床棉被，一定夜不成寐。棉被為寒家恩物，故又被稱綿羊。貧家過日，越窮越見鬼，需銀急用，只好扎起棉被，拿到當舖去當，俗稱“趕綿羊”。以前，澳門當舖多屬富商高可寧旗下，他為人不慕虛聲，嘉惠窮人，每遇冬日趕綿羊者，不管棉被有多舊、有多破，一定盡量滿足當仔要求。所以，趕綿羊者多稱讚高伯不絕於口，老一輩澳門人，每每提起高伯，多是豎起大拇指。

加拿大山區有野生綿羊，雄羊都有一副大羊角，故稱“大角羊”。我在洛磯山狩獵，常常看見牠們在懸崖峭壁間活動，那些險峻的地區，連黑熊和野狼都不敢涉足，因為一旦失足，非死即傷。而綿羊卻安之若素，因為牠們的腳爪很特殊，可以履險如夷。雌羊和羊仔常由一隻雄羊率領，儼然是羊王。羊王一夫多妻，比齊人還要風流。我有幸見過一次兩羊相鬥，壯羊體強力健，虎虎有生氣，老羊王雖曾威風八面，但歲月不饒人，雙方以大角挑向對方弱點，大角碰撞，格格有聲，在山野間聲震里餘。我們看到老羊氣噓喘喘，頭肩流血，只好落荒而逃。英雄末路，人羊皆然。在旁觀戰的妻妾孩子，戰後簇擁新夫婿而悠然吃草，我們都替牠欷歔。

大角羊在平原吃草，並不多見，牠們都知道，在平原跑不過野狼。我們曾獵過一頭雄羊，朋友只要那副羊角，割下來製成標本，掛在牆上，頗為美觀。而羊肉歸我，但肉質很硬，不似家養的柔軟甜美。所謂野味，只重一個野字。

李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