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小提琴家的浮雕
寫這篇小文時,一面圓形浮雕就在眼前。一位頭頂帽沿卷起的帽子、上了年紀的小提琴家拉着小提琴。其鼻樑高挺、窩影深陷,嘴唇緊閉、雙目則真摯純情地注視琴弦。雕刻家懂小提琴!小提琴家左手持琴規範,手指彎曲;右手持弓手指也彎曲,接觸點不越第二關節,弓與弦成直角。看到小提琴家以弓中部分接觸指板,我猜想其正在鄉村酒巴間,以飛快速度闡釋有着十六分音符音群的鄉村舞曲。
這面形神俱佳的浮雕,繼續惹起我的想像。在還未有機會踏出國門前,我似乎在英國作家狄更斯的《大衛 · 科波菲爾》中見過類似的小提琴家,那是年少的大衛 · 科波菲爾到阿德爾菲台街的一間陌生酒館買一杯斯丹寧麥酒時;又似乎在法國作家巴爾扎克的《攪水女人》的一位叫高涅德的女人,在一道黑洞洞的小街裏開的高涅德小酒館,跟類似的小提琴家有過巧遇……到我一九九七年第一次有緣在歐陸土地漫步,我便曾在或夕陽和煦或星群西沉時,進入過不少有小提琴家在的小酒店。記得在阿爾卑斯山、奧地利小山村一個寧謐並有秩序的小酒店,我就曾饒有興趣地欣賞穿着民族服裝的山民在演奏小提琴,比起浮雕中的這位,他尚算年輕、但同樣全神貫注。千萬不要以為小提琴家銅臭一身,因之願意在客人喝酒時以音樂相伴。他們是真正鍾情音樂,而採取這樣的一種帶着靈魂的揮灑方式與客人交流溝通。在我所耳聞目睹的,其表現多是筆調溫潤的古典音樂,當然不會缺失又濃又醇的鄉土音樂。
眼前的浮雕是一位叫李劍儀的友人在很多年前從美國帶回來給我的。依稀聽她說過,她在鄉野遊逛,無意中在一間舖子裏發現浮雕,便在倏忽間覺得應該為距離豈止萬里之外的我所擁有……遺憾的是,在歷史脈動的二十年前我還住舊居時,竟在有一天無法根究原由地見到浮雕躺在地面,右下角不幸粉碎了一小塊。浮雕背後有雕刻家的簽名,甚麼時候,劍儀能與我一起找到那位能工巧匠,請他為我完美復原……
陳 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