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歸
梅興駕駛着福特老爺車越過彩虹橋,在加拿大國境邊防站前停下,旋開車窗,把黑皮護照遞給移民局女關員檢查。三月底北國東風料峭,車廂暖氣消失,他不禁打了個寒噤。
“梅先生,此行到哪裡玩?”女關員把護照檢驗過後,遞回給他。“不是去玩,而是到紐約市唐人街接一個朋友來加拿大避疫,那裡人多地少,風聲不好,新冠病毒在美國擴散,安全成問題,還是加拿大好,農場地廣人稀,不易中招。”
1
梅興是個老實人,不懂撒謊,向女關員實話實說。
女關員看看他那一頭半白的短髮,關心地說:“好,但早去早回,不要在紐約逗留過久,事情難以預料,誰都不知道何時封關,美加忽然封鎖邊境那就糟了。”他鄭重地點頭,旋上車窗,向一號公路駛去。
平日車水馬龍的美加國際公路,今天顯得冷清,所以車子開得很順利,中午時分,已抵達市郊,他把車子停在一家麥當勞外,洗手洗臉,叫了一客魚柳包餐舒適地享受,他不是個挑剔的人,既不挑嘴,也不嫌魚柳淡而無味,捧着紙杯,呷着咖啡。
整個上午開車,他有點疲累,昏昏思睡。忽然,手機響起:“梅生?我是瓊芬……你的車子到哪裡了?今天晚上能趕到紐約嗎?”
梅興聽到那把略帶鄉音的中年婦女聲,就認出是瓊芬:“瓊芬,我一定能今晚趕到紐約,可能晚一點。”電話另一頭有點興奮:“啊!太好了,年紀大,開車慢點不要緊,安全至上,我等你,人多的地方不要去……” 梅興自從十年前妻子故去,他已很久沒有聽過女人的溫柔囑咐聲,覺得溫馨無限。
他是個加拿大老華僑,本來和妻子在唐人街過活,十年前一場車禍,妻子喪生,職業丟失,他心灰意冷,在郊外買個小農莊,過着自耕自食的生活。他不賭不煙,生活樸素清儉,唯一嗜好是買書,加拿大中文書店很少,每年總得到紐約唐人街去挑選一些新書,順便探望澳門同鄉老友社昆,吃一頓飯,談談心事。
有一次,社昆陪他到書店挑了幾本書,再一同到一間小酒樓吃晚飯,要了幾個家中吃不到的小菜,喝了幾杯美國干邑,梅興老臉泛紅,輕聲嘆喟:“人生就是要吃點好的,喝點好的。”
社昆向他開玩笑:“興哥,阿嫂歸天多年,你在農莊孤弦寡索,也不感到寂寞?”
梅興喟然說:“寂寞又如何?難道去尋花問柳嗎?”
微醺的社昆說:“阿嫂若在,尋花問柳確不該,但是,唐人街已不像從前全是黃毛碧眼的鬼婆,如今色情場所,有的是千嬌百媚的‘家鄉雞’,與你同聲同氣。”
梅興有點心動,但接着便嗒然若喪說:“算了,我怕染上愛滋……”
社昆撇嘴說:“你真是大鄉里,枉你是澳門人,難道不曾聽過南環沙地打沙雞是甚麼回事?她們當然良莠不齊,但單憑纖纖玉指,已可把問題解決。你當年在澳門滄海遺珠,在紐約可以追贖前衍……”
梅興笑出聲來:“閉嘴,亂拋書袋,笑死人啦。”
社昆微笑說:“看來你是十月芥菜,小鬼頭春心動矣……”
社昆陪他回到唐人街假日旅店,拿出手機,撥了幾下,熒幕便出現一個個畫面,畫面中的女人都是華人臉孔,她們都美貌年輕,如花似玉,發聲自我介紹:“小妹×××,××歲,××市人……擅長××,電話××××××××,電召候教。”看得他眼花繚亂。
“點呀?睇到合心水貨色冇?你在農莊多見樹木,少見女人,一場來到花花世界,待我充當打齋鶴,超度你升仙。”
他興趣索然說:“好多靚女,但係太年輕了,對我這個老餅不合適。”
社昆並不因他打退堂鼓而掃興:“有!老雞乸也不是沒有,只是,只是,不許……”
梅興不待社昆說下去,大感興趣:“賣指不賣身?聞所未聞,我倒有興趣見識一番,好!替我打電話給她。”
社昆果然興致勃勃打電話去,不一會點點頭說:“搞掂,好嘞,我功成身退,陪了你一天,我也要打道回府了,成果如何?待你回家後,諫果回甘,再向我報告。”
喪妻十年,他在農莊過着鰥夫生涯,從未接近女色,社昆走後,他在沙發枯坐,既後悔也期待,他喃喃自語:“打爛齋砵……我對得起亡妻嗎?”
一陣門鈴聲把他從沉思中喚醒,他站起來打開房門。
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人站在門前,灰色風褸,紅色襯衣配一條牛仔褲,身材平板,有點不好意思,低着頭說:“我就是剛才通電話的人。”空氣中傳來淡淡髮香。
梅興囁嚅向她打招呼:“啊!你……請進來……我該怎樣稱呼你?我姓梅,聽說你是澳門人,那好,我也是……”
她坐在桌椅上,頭更低:“聲明在先,我……不脫衣服,只用手指服務,五百元,有意見請早開聲,讓我回家。”聲音微抖,但他聽出她的話帶有中山鄉音。
他一急,吐出英語:“Oh! No! Stay please, everything is ok.”然後發覺她可能不懂英語,改用廣東話:“得!冇問題,坐住先。”
她說:“我叫瓊芬,英文名約瑟芬……淪落到這個地步,說出名字,辱沒祖先。”
梅興的沙發就在她的椅側,他不再急,從雪櫃取出兩支蒸餾水,遞給她一支:“天氣回暖,飲支水,慢慢傾。”她看到他不像個壞人,便把風褸除下,連同手袋搭在椅背:“聽說梅先生剛從加拿大來?”
她不算鶯聲嚦嚦,但很溫柔,便起了好感:“對,來紐約買書,順便瞻仰約瑟芬風采。”他儘量顯得風度,其實汗毛直豎。
她蹙眉說:“叫我瓊芬好了,墜落風塵,還談甚麼風采?”
“你做這一行多久了?你不像老於風塵。”
她無限悽惶:“這是我第三遭,我老,我醜,但不甘賣身,誰肯……起初,我以為你會嫌棄,正準備轉身……你此刻改變主意還不遲。”
他拉着她雙手說:“不!不要走,當我是朋友好了,你不賣身我不會逼你……加拿大澳門人不多,女人更少,好久沒聽到帶鄉音的澳門女人聲音了,請你多陪我一陣,錢不夠……可以加……”
瓊芬搖搖頭說:“講過五百就五百,加甚麼?這叫職業道德。”她一直不敢正視他,至此,她才仰頭望他,黝黑,直鼻,頭髮半白,粗壯,一副農夫模樣。不令人討厭:“我並不嫌你,你不嫌我更好,我陪你一夜好了。”
梅興搖搖手道:“你不要誤會,我不是臨老入花叢,我只想聽澳門女人的聲音,你……如何淪落到這個地步?”
“一言難盡,我也不是來這裡掘金。”
2
劉瓊芬是澳門炮竹廠女工,結婚生女,女兒長大後認識一個美國來澳的記者,很快便結婚。女婿帶女兒到美國,一口氣誕了兩女,女兒忙不過來,辦手續把劉瓊芬夫婦送到三藩市替她看管孩子,不料,孩子長大了,家庭也發生變化,女婿和女兒由吸毒者變成毒販,連帶老伴也捲入販毒集團,在唐人街帶貨,她苦勸不聽,反目成仇,協議離婚。
不久,美警一場掃毒行動,女婿死於槍下,女兒和老伴一同入獄,孩子淪落街頭,她没有錢也没有顏面在三藩市混下去。她有一個同學珠迪在紐約經營地下“按摩院”,叫她到紐約協助管理,珠迪懂英語,健美而會打扮,有時也會“下海”,她勸瓊芬:“三藩市跟紐約相隔五千英里,誰會認識你?你是離婚婦人,客串幾遭又何妨?”
紐約的地下色情事業都離不開黑社會操縱,她在三藩市受黑社會欺凌怕了,一朝下海,便很難擺脫,而且,也不願在接近半百之年賣身。珠迪笑道:“從前,澳門南環打沙雞的把戲也是不少貧家婦女搵錢路數,你不妨試試。”瓊芬娓娓道來時,使梅興有飛返澳門的感覺。
她雙手掩臉説:“這一試,便上了手機,我真傻,後退無路了。”
梅興拉開她掩臉的雙手,溫柔地說:“不要這樣說,天無絕人之路,你又不是自甘墮落,誰不曾出過錯?”
她不說話,眼淚在眼眶滾動,她不相信這種話出自一個外貌不揚的男人口中,以前兩遭,男人一見她,便不屑地說:“唓!成個阿婆咁款,撈飯貓都唔食,出來搵錢抑或搵笨?”
“不要傷心。”他抽出紙巾,替她拭去淚痕,轉身到咖啡機斟了兩杯咖啡,一杯遞給她,再從衣袋抽出一千美元。
她退回五百:“手機中講明五百。”苦澀一笑。
梅興說:“我是加拿大馬鈴薯農夫,來紐約一趟不易,很高興跟你做朋友。美不美,故鄉水,親不親,故鄉人。我從不強逼女人,你回家吧,不要再傷心了,我們交換電話,下次,我會先給你電話,不用再通過社昆了。”他把五百元鈔票塞進她手袋。
她說:“無功不受祿,我怎能就此回家?”她告訴自己:“這樣的男人,我該為他失身。”
“不!我說不要就不要,做朋友,不是一晚的事,你等我電話。”
他送她出旅店大堂,她趁他轉身,摟他回頭,給他一吻,鬍子刺痛她,但她歡喜這種痛。
3
次日,梅興返回加拿大農莊,用拖拉機耕作了一個夏季,他孤身當農民十年,從未感到孤寂,從紐約回來以後,總是想起瓊芬,他對自己說:“傻瓜,挨到六十歲才害起相思病?”
好不容易挨到秋天,他才能抽空到紐約,節近中秋,唐人街車水馬龍。他到假日旅店開了一間雙人房,再打電話通知瓊芬,她在電話另一頭叫起來:“哎呀!是你,冇陰功,等得我好苦啊。”她嗚咽起來。
“唔好喊,快過來,我請你吃晚飯,慶中秋。”他也感到興奮,住在農莊,沒有中文日曆,要不是到紐約唐人街,他還想不起中秋到了,他忽然記起澳門歌手“豉味曲王”李向榮的《貴妃醉酒》,自個兒唱起來:“今夜月圓中秋近……又更添新嘅淚痕……”
瓊芬被他勾起少年時在澳門電台聽過廣播粵曲的記憶,不由自主接着唱下去:“呀呀恨恨呀……恨恨恨阿妹你,畢竟負了人呀……”一陣心酸襲來,她已忍不住流淚,無法唱下去:“唔制呀,整喊人哋……一係一千年不來,一來就引人喊,真係冇陰功……”
“傻女,咪大喊十啦,我在西餐廳等你。”
他洗一把臉,趕到餐廳,等了一會,她出現了。令他眼前一亮的是她穿了一套半舊花布短打衫褲,使他感覺回到了數十年前的澳門,他上前迎接,移開椅子,做出紳士模樣,侍候瓊芬坐下,她也微笑點頭入座,要了T骨牛排,問她:“煎鵝肝,好不好?”再叫了香檳。
她皺眉:“咁貴?為咗我?”他坦率說:“係,想你想得太苦了,食餐好補返數。”
瓊芬眼睛一紅:“農民好辛苦賺錢,你上次給我一千元,我向珠迪辭工,租一小房,取消應召電話,省吃儉用,還未用完,我點忍心做大花筒?”
梅興深為感動:“你無需太刻苦,錢不夠用,可以通知我。”
她搖搖頭說:“餓不死就算,我死有餘辜,這類人還要講求享受嗎?”
他說:“你不該死,該死的是把你家庭弄得破碎的人。”
她沒有說話,但感激他說出她心中的委屈。
菜來了,鵝肝煎得恰好夠火,她吃得很開心,割了一大片送到他碟中說:“我有生存下去的勇氣,全靠你,我感謝你……我敬你一杯。”她舉起香檳,他一飲而盡。
他替她斟酒,酒味香美,兩人互相勸酒,連飲數杯,酒後的瓊芬兩頰緋紅,前額微微沁汗,花布短打穿在她身上略顯窄小,但在他眼中,澳門街當年工廠妹形象復活過來,使他看得目不轉睛,她低下頭來低聲說:“我又唔靚,牛咁眼望實人哋做乜?”
他執着她手,溫柔地說:“邊個話你唔靚?你唔靚邊個靚?在我眼中,澳門女人比任何女人都靚。”
她覺得一股熱流從他手上傳到心坎,傳到全身。
她任他執手,不忍抽出,也柔情無限低聲問:“梅生,喺澳門,有冇聽過一支曲《流水行雲》?同哥瞓,共哥偎傍憐愛甚……”
“點會未聽過?”他匆匆簽單,扶她離開餐廳,乘電梯回房,酒香混合她的脂粉味。天黑起來,他伸手按掣開燈,她一手把他的手抽回,柔聲在他耳邊唱道:“既係恩愛要熄燈……”他接着唱下去:“既係恩愛要熄燈……”青春之火迅速在他身上重燃。然後兩人同聲唱:“共哥你,共把快樂尋……”她全身無力,懶洋洋地倚在他身上。
微茫的月色從窗紗照進房來,他一把將她抱起,放在雙人床上,她雙手挽着他頸項,嬌柔地說:“我要出爾反爾了,今夜為你破戒,你敢不敢要我?”
他俯首吻她,她撐起身接受他的熱吻,他說:“我想你想得快瘋了。”月光斜照,窗紗掩映,床上人美如玉,喘息着點頭:“我也是,我從來未試過這樣想念一個男人,我願把……不管天塌下來……我會彌補第一次的無功受祿……”
十年沒有性生活,他已忘記怎樣開始,怎樣說話,怎樣行動,他只感到自己是個嬰孩,任由瓊芬服侍。他舒服得想哭又想笑,最後,他沉沉入睡,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變成森林中的一頭小熊,找到一個蜜蜂巢,他貪婪地不斷吃蜜,這巢甜蜜,永遠都吃不完。
世上沒有不醒的好夢,唐人街早晨的市聲,把他從蜜糖之夢中喚醒,他張開眼,床前的她正對着梳妝台梳頭,鏡子中的她鬢有微霜,她回過頭來:“成個伯爺婆咁衰相,難得你不嫌棄。我問自己,難道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他誠懇地執她的手說:“瓊芬,我離不開你了,你肯到我農莊一同吃苦嗎?
她點頭:“你肯,我一定肯。”
他抱着她說:“我老,我窮,我蠢,但我歡喜你。”
她回身擁抱他說:“我出身澳門工廠妹,怎會不肯捱窮?”
他拿出一張運通信用卡給她:“這是我在加拿大辦妥的信用卡,簽名可用,我今天必須回農莊,做好秋收工作,賣掉農產品,籌備點錢,購置點家具等候你。在這段時期內,請你辦妥所有金錢轇轕,我再來接你,有事,你撥電話給我。”
瓊芬接過信用卡,淚盈於睫:“你對我太好了,我不知道配不配做你的伴侶,你放心,我一定待你再來。”
他出門,坐上的士:“灰狗巴士車站。”
她看着的士絕塵而馳,含淚回家。
4
離別後,二人相約每星期日通一次電話,她從電台和報紙中,知道有新冠病毒這個魔星,但都不放在心裡,可是消息越來越壞,他越來越擔心她的安全,紐約人如蟻聚,唐人街更是人口密度超高的地方,一旦人傳人,後果不堪設想。但是,她只持澳門護照,沒有簽證。他決定趁着河水結冰,到紐約接她到國境踏冰偷渡入境,以後再以婚姻關係申請居留,他把計劃告知她。
瓊芬泫然說:“踏冰?太危險了,為了我?聽說河冰常驟變,有人墜河而死,我死不足惜,不該拖累你同歸於盡。”
梅興在電話中說:“人總有一死,與所心愛的人同死,有甚麼不好?”
這真是一枚震撼彈,她無法控制眼淚紛紛而下,說不出話。
梅興聽不到回話,急急問:“點呀?你不敢冒險?不必擔心,我平時和獵友常常越過國境獵鹿,摸熟那些羊腸小徑了,你不必怕,穿上厚衣厚靴就行。”
她嗚咽:“梅生,你不要對我太好,令我捨不得死……”
他說:“不許詛咒自己,我不准你死……我會先用小貨車運載一部小車停在國界附近林中,再開小貨車到紐約,到了美加國界森林,越界到加境,用小汽車回農莊,不要怕冷,我買一套加拿大鵝絨大衣和厚靴給你,你不會凍僵的。”
她拭去淚痕,勇敢地說:“我已變成賭徒了,乾坤一擲,生死和你一起。”
梅興依照原定計劃,把小汽車放在國境林邊,再駕貨車到紐約,二人在旅店度宿,唐人街風聲鶴唳,餐廳一片蕭條,他們只能買點餅餌充饑,久曠的情侶,面臨冒險前夕,不知明晚遭遇如何,盡情繾綣,淺愛深憐,她依偎着他說:“如果我遭不測,每年清明,請你呼喚我的名字,我會晚上到你夢中會你……”梅興用嘴封住她餘下的話。
果不其然,美國與加拿大同時宣佈封關,他與瓊芬登車向北奔去。
趕到美方林邊,二人棄車步入國界森林,盡頭便是著名的尼加拉河,河面冰封,一彎上弦冷月,淒清地照着冰冷的河面,霜風吼叫,遠處遙遙傳來狼嗥。
瓊芬被他緊握的手不住發抖。他安慰她:“不要怕,我一定帶領你度過難關,只要你我同心。”
她被他樂觀的語氣鼓勵,勇氣大增,加快步伐,迎着風,對着月。
狼嗥更響,梅興精於狩獵,告訴她:“春季狼嗥只是求偶,並不對人,即如我們,只追求愛,不畏艱危。”
他也知道河面風向,能夠辨認冰厚冰薄,半小時小跑,兩人已經橫渡河面,當她踏上岸邊雪地,知道已登上加國土地。
他用車匙把小汽車開門撻火,把暖氣撥旺,她冰冷的嘴唇回復感覺,緩緩問道:“棄在美國的小車呢?”
他微笑說:“車算甚麼?我的瓊芬才可貴啊。”
“我們雖在暮年,但春天已經歸來。”她喃喃自語。
李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