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法阻止法老?
參加澳門舞蹈家郭瑞萍的舞動治療工作坊,我沒想到可以從“當下”觀想記憶,每一次工作坊開始,導師會問學員近來發生什麼事。它是一個短時間的回顧,當下的“消化”。我一直沒試過這樣回看人生,時間一周一周過去,短暫而快速消失,很多時刻都是適合在日誌(不管是“船員日誌”、“鐵道站長日誌”或是“主婦日誌”)上標記“今日沒事發生”的一刻。但實際上,每天都有各種幽微小事,一則被快速讀過的新聞、一道炒焦的菜、路人對你發出沒有耐性的嘆息等,造就了身為受體的自己難以承受的壓力。
身體因此感到受限,毫無來由的制約感,讓人走到未名之地。如果你的終點是未名之地,那表示先前經歷的一切,都沒辦法好好整理與命名。例如記憶,如果追溯此生記憶,它最早會是什麼時候?我還在回想孩子出生的一刻,他是臉部朝下或朝上?他是否被產房的強光與冰冷驚嚇?他會不會記得爬到我身旁喝奶的時候被推開被拒絕?我是不是在錯誤的醫療指令下,強迫過他快點或慢點出生?
人會感受到自己被祝福,是因為神,或是世界的善意回應?
很多時候,我們內在儲存的記憶,包括被遺忘的片段,都會在往後的人生回應。就像兒童心理學家愛麗絲 · 米勒《身體不說謊》寫十誡裡的摩西(註),他會記得嬰兒時期在尼羅河獨自漂流的遺棄感。但嬰兒摩西的傷痛是一個人的痛嗎?身體積存的受虐記憶會變成各種樣貌,讓人變得安靜,那種安靜是“說不出話”的安靜,或是一出聲就想大哭的憤怒。對了,剩下憤怒。
身體的憤怒在往後的人生,變成疾病。集體的憤怒,需要為之付出的,是巨大的社會醫療資源。
附註:“凡希伯來人所生的男嬰,你們應把他丢在尼羅河裡。”(《出谷紀》1:22)
(舞動治療二○二○筆記 · 一)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