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聲

爭持不下時，屋裡只剩我喘急的呼吸聲。逞強的我還在尋詞，而父母親依舊沉默，他們一臉平和的樣子，反而惹我生氣。那時候爭吵的內容，現在全都忘了，只記得年少時壓不住的怒火，和那些衝口而出的話。難聽的叫罵聲在屋裡迴盪，父母終究沒開口責怪半句，是我自己喊出的話，教訓了自己。

覺得生活局促時，就想往城市的邊界走，於是人們全都向山裡走去。登頂時，一口氣喊出了平日所積壓的種種不滿，力竭聲嘶，但並沒有傳來回聲；就像是用盡全力拋出的石頭，落地時竟一聲不響。自然若是要人生畏，用不着山崩地裂，沉默便可。在平靜的山谷眼裡，我們不過都是鬧脾氣的孩子，失去了生活的實感，想要討些安慰，卻又羞於承認。

作為家裡最小的孩子，我得到的總是關顧。只收不放，心態就像氣球慢慢膨脹，明明懂得不多，但凡事都想去管。在別人的話後面添個句點，就當成是自己的見解，家裡不大，卻總有回聲。我所努力扮演的複讀機，並沒有為自己刷取到甚麼存在感，反倒讓繃緊的神經斷了，氣球破掉，裡頭的情緒又一次爆發。我是個聽話的孩子，所以每次哭鬧，都讓家人摸不着頭腦。

山路上，遇上奇怪的花草時，總忍不住伸手去摘。不安分的行為，對平穩的山林來說，全都是破壞。大概心裡要容得下一座山谷，才能跟自然好好溝通；與父母的相處也是，去接納那片翠綠的密林裡頭，有喚不出名字的花草，承認那份陌生感的存在，才能對彼此有更深的認識。

放眼望去，此刻的山谷裡沒有密林，今天因不被理解所喊出的抱怨，或許要等到將來，在某個孩子的嘴裡，才能聽得見回聲；那時候，我也已是片沉默的山林，但願能有好好把躁動的聲音回傳。

他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