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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5月09日
第B10版:攝影
澳門虛擬圖書館

北京舊歡

北京舊歡

圖/文:廖偉棠

最近想起北京,總是悲從中來。我所寫的《疫中詩》系列有一首就叫做〈憶北平〉:

這場春夢中我們張羅

那寂靜的末日派對

淪陷的床腳開花了、凋謝了、紛飛了

有人在疫情以外致電一個空號

持續致電

這杯烈酒裡我們仍舊吮飲

一小口冰山

……

這首詩寫給我深藏北京家中避疫的老友,詩人顏峻和小說家康赫,為甚麼叫“北平”呢?那是因為我們的一個共同老友尹麗川說過的一句名言:“一下雪,北京就變成了北平。”現在因為疫情關係不能回去和他們一起看雪,其實早在十年前,我就覺悟北京已不是我的北京、甚至這些我留在北京的哥們的北京。

舊歡似夢,暮春寂寥,我一一翻看多年往返北京所拍攝的照片,竟大多數都是“寂寥金燼黯”的那個古都氣象的,沒有一幅後現代北京的張揚喧囂。這些都寄回給北京,他們收到的時候應該就是初夏了。

初夏的時光,我就想起後海,我在北京居住五年,最初的記憶就是後海。二○○一年,那時後海還沒有幾家酒吧,除了老字號孔乙己、烤肉季和爆肚張也沒有現在那麼多新式飯館。我的記憶集中在荷花池畔那家中國書店,那裡沒有很多好書,但是滿牆的陽光叫人平靜。

從中國書店張看出去,有不少大白鵝遊船,船塢的另一面,就是最多人下水的地方。北京的爺們、少爺們總是迫不及待表示夏天已經來臨,柳絮才飄完沒多久,後海就陸續出現光膀子游泳的人。二○○二年初夏,我剛剛從香港回到北京,在後海邊上蹓躂的時候拍了一張我最喜歡的照片:剛出水的泳客低頭,埋首於陰影中,後背則是赤裸的陽光和水珠,他的背後風景很北京地開揚着——濃郁的天空幾乎能聽見胡同裡的鴿哨,他孤獨、沉靜且自得,如二○○一年春天的我。

這張照片我後來用作我的第一本攝影集《孤獨的中國》的封面,那本攝影集裡都是一些孤獨的影像,有落寞的小孩,有鬱卒的礦工,但孤獨都不如這個泳客。也許因為他的孤獨是整片海子的孤獨,這些從元朝開始蕩漾的深水,是曾經滄海難為水的那種水,不足為外人道的。

2020-05-09 廖偉棠 1 1 澳门日报 content_44142.html 1 北京舊歡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