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寶人生
嘖,總是差一顆。
差一個步驟,一顆珠,就過關了。
而我總卡在不是只差一顆就是欠兩步的地方。
分數42880,淘寶網附帶遊戲“淘寶人生”的分支轉珠遊戲。重玩一次。消除目標要烤焗麵包五十二個,消除二十七個箱子,剩餘步數二十九。藍色珠換綠色珠,三粒珠子連色就消除,四連珠換火箭,消滅珠子一行。破關越多,挑戰越大。我頭腦才沒那麼好,每步都沒有計算,隨隨便便有珠便轉,索然無味地等候一次五連珠撞成彩珠的機會,最好等到彩珠旁邊撞正炸彈,讓它們相撞,然後奇蹟似地一下破關,一下破關不用玩下去。
但一下破關其實有甚麼好玩?我何苦繼續轉珠。不如不玩但又繼續玩着,二十九步又二十九步,輸了又重新二十九步,一關變八十七步,過了一百五十幾關卻可能玩了三百幾次,說不玩又繼續,像日復一日吃飯等待又吃飯地生活。
撞不中奇蹟,我手指無味地繼續撥動,反正也是卡着動彈不得,在淘寶代收店前。我抬眼看看連我在內約二十人的人龍,我排第三。防疫期間城市哪個角落都空空如也,只得淘寶代收店門前待收貨的隊伍可與藥房門前輪候口罩的隊伍媲美。
最前方的那張單子找好久了,對單的工作人員還是找不到,三個戴着口罩的黑T恤外勞,在貨架與貨架、紙皮箱與紙皮箱之間冒出身體或是衣衫的一角,總是只有一角,又消失,有時手臂、有時冒出頭、冒出耳仔,又被他們手上一個滿是灰塵的包裹遮擋。
“黑椒雞扒飯?”一隻灰黑的手臂舉起電話問另一個:“今日套餐四十六元。”他問的那位從右排貨架伸出頭點一下默示。
“黑椒雞扒飯三個,全跟可樂。”
三個黑衣員工,三個口罩,三個黑椒雞扒飯,三罐可樂。我看看手機的時間顯示,下晝三點三。
排最前的那位太太與她旁邊的先生交換眼色:真慢。每天都等接下來十四天的家居隔離可以,但收貨卻找不到貨件孰不可忍,這十分鐘蟻咬一樣難受。而代收公司卻偏愛改這類名字,不是螞蟻就是蜜蜂。進入昆蟲巢穴哪有不難待的。
“十三件貨佢分足十三個箱畀我,你話個賣家係咪弱智!”這次聲音來自後方,排第二十分之十的與二十分之十一的在對話,說對話卻一直只聽見二十分之十的聲音:
“佢自己包都煩啦,運費佢都一樣要畀!你話係咪戇居!逐件計呀大佬,咁貴!”
二十分之十一可能有做出反應,也可能沒有。
“我買咁多件為湊單咋。”
為湊單買十三件。我內心的小判官又發作,一邊轉着珠一邊審判自己的諸事八卦。
“喂,你識唔識阿Annie?”
“唔識呀,邊個?”二十分之十一確實存在着。
“哎你唔識呀……反正Annie係之前啲同事,嘩,佢竟然而家來賣樓喎!”
二十分之十一似乎興趣缺缺。
我轉頭偷看,是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女性,兩人都看着自己的手機。
又回頭轉珠,還剩三步完結,有兩支可發射火箭,卻有五個箱子未消滅。嘖。又輸。手機上方彈出微信提示,莉亞給我發訊息:
今早一睇完樓,手機斷電自行關閉,轉頭叉電,同阿媽排隊買口罩,再開機,地產話業主已經同其他人簽了。
不夠步數。我放三步兩下把遊戲自殺掉,轉到微信打回覆。
“佢放八百幾呀!我走去同佢講,女呀女,做人真係唔係咁玩法,早排先懶有型玩辭職,又賣樓,咩時勢呀而家!”
“佢買咗樓咩?”
“新樓呀,前兩年先買咋,放得八百幾,買時千二定千三呀!”
輪到我取貨,我給工人掃描條碼,在錢包取零錢,十四元。我向來不用散紙包,碎銀夾在紙幣之間最是麻煩。
微信提示,莉亞回覆:
兩房一廳,話兩房,間兩房啦,都三十年樓,去年我看過,前晚地產說業主減一百,減到四百三,減成一百我才衝去看的。
兩件到貨已取。前些年淘寶淘得多,我會核對貨單,現在都不對了。“韵達4308
356460307”,這些數字只為了條碼機與代收店而存在。
我離開代收店,拿着貨件回家,卻在大廈門口與老公迎面相遇。
“那關轉珠我老是差一步過不到。”
他接過我的貨件,笑說:“哦,總是這樣的。”
店員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