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購記往

瘟疫悄然而至，全世界掀起一陣搶購物資潮。我生長於戰亂時代，美好日子過得不多，搶購物資的場面，倒是見過不少。

在太平洋戰爭前夕，日軍如方張之寇，到處欺欺霸霸，引起亞洲各國不滿，美國以其利益遭受威脅，向日本提出多種禁運行動。港澳一些留意時局的人，感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早作準備，把日常物資囤積起來。可是那個時期，整個神州大地都陷入戰火中，跑得動的人，都湧進港澳地區，但住宅湫隘，儲存物資談何容易？

中國人首重柴米鹽，第一項柴就成難題。山草山柴佔地極多，鄉民從關閘擔來，已被北區主婦一搶而空，於是便有人一大早到關閘附近，敬候“山草佬”，搶購到手，便親自挑擔回家。一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婦，挑擔過市，香汗淋漓，大叫吃不消，同學們下課後，都跟着媽媽去挑柴。柴草囤積多了，連吃飯睡覺的空間都被佔去，一些蟲蟲蟻蟻，晚上從柴草爬出來，咬得孩子大叫“救命”。

炮聲一響，米價便如坐直升機，由三十元變成三百元一包。跑馬場鬼影冇隻，澳葡政府關閉馬場，把馬匹殺了，蟻民無福享受，馬肉是分配給公務員品嘗，其味如何？有肉落肚便算祖先庇佑，少說折福之言了。囤積下來的馬粟，是硬如鐵的老玉米，每袋百斤，從馬場搬回家中是大難題。父親買了兩袋馬粟，僱車運送，怎料車子一出馬場，就被饑民用刀割裂一個麻包，警察在旁，苦笑搖頭。餓瘋了的饑民將搶到的馬粟，立即往口中塞去。

一個黑社會大佬對父親說：“這樣吧，你買了兩袋馬粟，給饑民一袋，另一袋拿回家。”父親接受，如是者家中存了幾袋玉米，餐餐玉米粥，總算有米落肚，可以捱到回鄉。

那時，我們“出恭”，使用的是土製“草紙”。婦女月事來時，也是以草紙充當衛生巾。草紙顏色黃褐，質料粗硬，冬日擦得屁股發痛。由於草紙不屬食糧，輸澳不受限制，但戰火令生產不穩定，市面常常缺貨，我們只好以白報紙擦屁股。其時，汪政權常有宣傳品沿途免費派送，這類東西恰好可以代替草紙。後來，白報紙渴市，日方向各報引誘：不罵日人就配給白報紙。各報並不蠢，只是指桑罵槐，敷衍了事。朝陽日報繼續使用草紙印刷，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李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