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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4月24日
第C08版:小說
澳門虛擬圖書館

龍蝦

龍蝦

1

我又一次走進廚神的餐廳,這回戴着口罩和墨鏡,以及鴨舌帽。我想尋覓牆壁上那曾裱起來的《雨霖鈴》,可惜真的已經不復存在。這其實,早在預料之中。

我徐徐坐下,撿起菜單卻不加思索地點了一份龍蝦湯麵。很快,侍應便把一碗食物恭敬地端到我跟前,熱氣騰騰,熏得我喘不過氣來。海碗很大,因為如果不夠容量就根本無法讓龍蝦這種生物棲身。從頭到尾,牠被精確地剖成兩半,我得到的是牠一半血肉,分毫不差,另一半估計還在痛苦地抽搐着,或者已直接進入了食客的腸胃。我仔細觀察着龍蝦的鬍鬚、腦髓、圓睜的獨眼、泛着金黃色脂肪光澤的粉白肉身,頓時覺得湯麵早已可有可無。在澳門能吃到這樣的龍蝦,也許是福氣。

透過櫥窗,我彷彿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可惜,我們沒有再見面的必要。

2

十年前,我從廣東一座偏僻的海邊小城移民到澳門,第一份簡歷就投到杜大廚所在的濠江大酒樓。我身無長物,只能嘗試在廚房裡幹點雜活。

彼時,杜大廚已經是澳門蜚聲業界的名人,人稱“澳門廚神”。他的拿手好戲很多,最為神奇的是烹龍蝦。他來自四川,在澳門摸爬滾打十五年,終於闖出了名堂。我不知道四川是否出產龍蝦,反正他的手和心都在龍蝦身上琢磨出神乎其神的技藝,煎炸燉焗無所不能,龍蝦無論體態長度如何,均被他量體裁衣,整治得恰如其分而又味美驚人。一隻半米長的大龍蝦,活生生被他庖丁解牛般從頭切開,一直削到尾部,剖成天衣無縫的對稱兩半,一氣呵成,龍蝦還未死去,好像享受着按摩般伸縮着不會流血的肌肉,切口毫無瑕疵,渾然天成。自然,他成了酒樓的台柱。

胡小姐提過你,好好幹吧,年輕人記得要吃苦,要會吃苦,要捱得苦。這是他見面後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前輩的老生常談。他實際上只比我大十三歲,嚴格來說,是長輩了。

我就在廚房裡從學刀工開始,在杜大廚的指點下,每天枯燥地在龍蝦和各式肉類上揮汗如雨,手指也被切傷過好幾回,血液便滴到了那些食材之上,我沒有抹去洗掉,因為那是我的鮮血,在我心中,還有甚麼比自己的鮮血更重要?我不知道有哪位食客有幸吞掉我的血液,他們吃的是錢,也是一個人的青春和苦澀。

不知道為甚麼,酒樓的氛圍從我踏進門口的第一步開始,就很不對我口味。我是一個羞澀內向到極點的人,也不擅長表達自己的心思,木訥得言語極少。那些經理都不喜歡我,說我不夠陽光,不夠活躍,不懂得溝通的技巧。荒謬!一個切東西的伙計,需要說甚麼話?需要怎樣的陽光?需要把陽光投射給誰?

杜大廚卻不以為然,他看重的是我的老實和沉穩,似乎我這樣的年輕人在澳門不太多見。他有空就過來教我切菜切肉,甚至講解基本的烹調常識。

強仔!你要多點說話,多點笑笑,這樣才會有女孩子喜歡的。澳門的女孩子不喜歡你這樣死氣沉沉的男仔!杜大廚不止一次用他特有的四川腔粵語開導我,我卻僅僅報以一絲難得的笑意。

試用期結束。酒樓的經理們大多對我表示失望:業務能力一般、溝通能力很差、不擅長處理上下級關係!有人提議直接踢我出局。

聽到風聲,我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在這麼個只有僱傭關係的剝削社會,人的社會價值會在哪裡?一切都是金錢,一切都那麼赤裸裸,在任何一家公司幹活都有朝不保夕的恐懼感。說實在話,廚房工作我並不喜歡,但為了混口飯吃,我暫時沒有別的選擇。我想過回老家去,離開澳門,以後都不來了,但這樣會被同鄉嘲笑,而且整個家族都會成為譏諷的靶子!

在我準備好簡歷,打算另投他處時,濠江大酒樓那邊卻打來電話,說我通過試用期了,可以正式入職。

後來我知道,這是杜大廚給上頭說了好話。我與他非親非故,又不是同鄉,不知道他為甚麼會積極幫我,是看在酒店會計、我的老鄉胡小姐的面子還是甚麼?是愛才嗎?我根本就沒甚麼廚師天賦和才幹,本質上也缺乏興趣和動力。

就這樣,作為一顆不太優良、很不安分的種子,披着假裝溫順的羊皮,我便得以在濠江大酒樓混下去了。我的確勤勤懇懇地工作,不想浪費杜大廚的一番心意,也想讓自己的生活安穩些,不要像浮萍那樣。廚師凌晨五點就開始幹活,我凌晨四點就會到達酒樓門口。廚師們在休息間隙煲“煙”,把煙頭扔得走廊到處都是的時候,我還是在切、切、切,戴着職業口罩和白色高帽子,裡頭全是汗水,我不知道為甚麼會對一份其實沒有熱情的工作還能如此專注。

3

剛入職第一年的年底,我就出事了。

一位VIP客人原本點的是澳洲龍蝦焗芝士伊麵,要完整的大龍蝦。我沒有聽清前台的下單,又不願意主動問問那些忙碌的同事(我真的覺得和他們沒話可說),居然憑理所當然的習慣,直接把一隻碩大無朋的龍蝦大卸八塊,剮成了碎片。客人大發雷霆,酒樓只會息事寧人,選擇讓步、找替罪羊。事後,經理對我進行一番雷霆萬鈞的痛罵,再次指出我這樣的人溝通能力太差,不能融入酒樓的文化,不適宜繼續留任。

元旦前,我沒有收到酒樓的續約聘書。這兒的聘書每年年底都會發一次,不管你處於甚麼職級,聘書都是橫在你腦袋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我又一次收好包袱準備走人。杜大廚,還是打來電話。

強仔!你真的應該認真學學和同事們處理好關係,好好溝通。我覺得你不懶惰,你做事很認真,不應該是個沒前途的人,我在他們面前爭取過,他們說你這種貨色有甚麼價值?公司又不是找不到這樣的低等勞動力!我說你跟一般廚師不一樣……

第二年,我還在濠江大酒樓上班,聘書在四月份補發,頭三個月再給一次機會以觀後效。一月二日那天,我甚至被抓到人事科辦公室,被聲色俱厲地訓誡了一頓,差點就哭了。好在,杜大廚不在場,否則他看到我這熊樣,對我的印象說不定要減分。

杜大廚說我跟別的員工不太一樣,可能指的是我喜歡讀書看報。這是他多次接觸後發現的。我業餘時間喜歡寫點小散文、短詩歌,發表在《市民報》上,用的都是真實姓名。老百姓理解的“君子遠庖廚”含義的確過於偏激,但廚房佬也確實大多對文化刊物興趣不大。好在,杜大廚不然,他常以“儒廚”自居,常說廚藝也是一門哲學,常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掛在嘴邊。據說,他出身於四川一個書香門第,家道中落不得不以廚藝謀生,但家中藏書萬卷,自小也受過熏陶,這與其他草根出身的廚師有着天壤之別,或許這就是他能出人頭地的其中一個原因。他暗自了解到我的文學情懷,便敝帚自珍,有甚麼文書之類的活兒也讓我代筆,當時他由於技藝出眾、在澳門大名鼎鼎,公司也敬他三分,我儼然成了他的秘書。

我對烹調的興趣蒸發之後,又經多次打擊,熱情早已退潮,只是為了生存也為了不讓杜大廚失望,才繼續廁身其間,心裡總想着有朝一日離開這行業,於是偷偷報讀了華南師範大學的中文系網絡教程。這件事,同事們毫不知曉,包括杜大廚。

我時常出沒在果欄街一帶,在那裡每月花四千元租了一房一廳。終於,我也學會了抽煙,但我會把煙頭認真地投到綠色垃圾箱裡。一個收集紙皮箱的女工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放工之後,如果看書看教材累了,便坐在窗前看她。她用手推的平板小輪車把一棟層層疊疊、人般高的黃紙皮箱從街頭挪到街尾的小加工廠,在那裡,紙皮箱們會被機器像打樁似的壓扁,然後,涅槃重生。

這個女人叫阿芳,比我大兩歲。我盯着她汗涔涔的烏黑馬尾、渾圓有力的胳膊、被陽光照射得汗氣淋漓卻依然閃爍着象牙白的脖子,發呆,她的脖子上居然還掛着細小的金項鍊。她的左手甚至戴着碧綠的玉鐲。有一次,我看見了她完全濕透的後背,上面清晰顯露出內衣的輪廓,那輪廓已沒有羞答答的意味,我便幫她把貨物拉了一回,就這樣,我們認識了,以後同居了。

我們沒有多餘的資金花在吃食上,她總是很羨慕街頭那家羊腩煲檔口的招牌食物,我說,龍蝦比羊腩鮮美多了!羊腩,我們不必羨慕。晚上,阿芳便買來了龍蝦速食麵,五包一袋,一共十幾元。那一晚,我們吃得很開心,儘管速食麵經常貨不對辦——配料裡頭根本沒有一丁點肉末,更不用說有龍蝦,跟包裝袋的肥大紅龍蝦形成鮮明的諷刺反比,但這完全不妨礙我們的舌尖體會甜夢般存在的龍蝦鮮味。我驀然發現,自己在酒樓工作許久,卻真的沒機會嘗過龍蝦的滋味!夜裡,我端來一盆熱水,脫掉阿芳的襪子,抱她到床上,把她的一雙大足浸泡在水裡,浸泡得通紅,然後搓掉足部汗垢再按摩,使勁而盲目,畢竟我不是醫師也不懂理療,不知道哪兒是真正的穴位,但是阿芳說很舒服,舒服得和衣入睡。

我要跟杜大廚去一趟北京。我在阿芳耳邊吹着熱氣。

旅遊嗎?她喃喃地問。

不是,開全國廚藝大會。他收到邀請。把我捎帶拉去。

好吧,辦完事便早點回家,記得給我按摩……

4

三月中旬,我短暫離開了阿芳,跟杜大廚乘上直飛北京的航班。在那早春時節,主辦方安排我們住進了盤古七星大酒店,這是一座宏偉的夢幻建築,是“帝都”的驕子,比任何一間澳門酒店都絲毫不遜色。我和杜大廚同住一房,這原是單人豪華套間,他睡大床,我睡臨時加設的簡易床。後來我才得知,主辦方本來只請他一個人去而已。

我第一次去北京,便領略了什剎海冰封湖面靜謐而淡雅的美,藉着夜色,我和杜大廚像孩子一樣喊呀叫呀,釋放着慾望也宣洩着讚美。我看到銀錠橋頭有人叫賣一串串鮮紅的冰糖葫蘆,一絲買下來帶回澳門給阿芳吃的念頭閃爍而過,但怕旅途中融掉糖層,遂作罷。一家公司請我們吃飯,席間,一盤紅彤彤的小龍蝦端了上來,這是北京人吹噓的“麻小”,麻辣風味聞名全國。杜大廚身為川人,自然如魚得水,他在眾人的瞠目結舌中把一整盤小龍蝦剝殼、摳肉、放入嘴裡細細咀嚼,甘之如飴,品個精光。我們這些不吃辣的南方人看着,就已覺得舌頭發燙受刺,看着就已滿頭大汗。

接着,某知名公司代表又請杜大廚和我去洗浴按摩。他們毫不諱言即將展開合作,項目與濠江大酒樓一點關係都沒有。在洗浴間,男人們都脫得一絲不掛,我看到杜大廚的身子很白,竟然比阿芳的胴體白嫩得多!

走出按摩館時,北京的天空不知何時飄起鵝毛小雪。這是我生平頭一回親眼看到雪景!

漂亮嗎?秀才!有沒有引發你的詩意?杜大廚得意地說。

我忘了當時怎麼回他,只知道自己沉醉於白色世界,陶醉於身上一剎那就變成水跡的小雪花。我忽然覺得,人生原來可以是如此豐厚,世界原來如此宏大,比起澳門,比起果欄街,簡直是鯤鵬之於蜉蝣!

一個乞丐在我身前佝僂着,我投去一塊硬幣。他灰藍色的破棉襖,就是這雪夜“帝都”中的補丁。我猛然意識到,自己也是澳門的補丁而已。

回到酒店,我驚訝於電梯旁的小桌上都擺着各式北京袋裝小零食,有驢打滾、茯苓餅等等,均獨立包裝,精緻之至,便趁無旁人,偷偷把好幾層電梯旁的零食用衣袋褲袋一掃而空。我沒有自己吃,留着給阿芳吃。

離開北京前的最後一頓早餐,是自助餐,杜大廚帶我去,那盤古七星酒店的餐廳裡,十厘米長的龍蝦堆成了一座驚艷的火焰山,每隻都被剖成兩半,肥厚粉白的肉混合着蒜蓉,又或者是沾滿芝士,噴發出驕傲的味道。但是,我一份都沒吃。

他們百思不得其解,各自低頭用勺子把蝦肉舀着吃。我沒有流口水,不是因為口水流乾了,而是因為龍蝦在我眼裡,忽然成了一堆堆血肉模糊的屍首。窗外,初春的北國被皚皚白雪包裹,白得像杜大廚的身子,從高處凌空望去,是一片空虛寂寞、羸弱而無病呻吟的世界,儘管很美,很病態的美。

回到澳門,我繼續做着往常的工作,也沒有放下手中的課本,網絡考試如期進行,雖然我知道辛苦繁重的勞作與不眠不休的學習——這種文科課程與烹飪毫不相干,只會摧殘我的生理,但我渴望心靈的豐富和宏大,這在我去了一次北京之後,感覺愈加明顯。

伺候完阿芳睡覺,藉着微燈,我就打開《中國古代文學史》讀着,讀着,自己也昏然見了周公。休息幾小時便起床,前往酒店廚房。

5

幾年後的夏天,杜大廚突然說,他要辭職了,因為他已積累了足夠的人氣和知名度,還有雄厚的資金,已找到合適的店面,準備買下來自己開業做老闆,要看看世界真的有多大,他的餐廳名叫“杜記廚神龍蝦館”,最拿手的招牌菜是龍蝦湯麵。每隻龍蝦剖成兩半,一半在蒜蓉中煎炸成龍蝦肉排,另一半拿來煲湯,直把所有龍蝦肉都煲得稀爛化掉,用這鮮湯煮麵,加上那半側蒜蓉蝦肉上桌,必然令人食指大動。杜大廚說,這是他在北京盤古七星酒店收穫的靈感。

他問我有沒有興趣加盟。

我婉然推辭,送了他一首詞《雨霖鈴》,表達對他的仰慕和感遇,但真的沒有興趣投到他門下。我這樣做,並非出於對濠江大酒樓的忠誠,僅僅因為我的心,已不是蜉蝣,而是一條鯤,或者是一隻大鵬。這就是為甚麼我在北京最後一天的早餐時間裡,對肉身橫行、肉香逼人的小山一樣的龍蝦堆嗤之以鼻的原因。

過了一段時間,杜大廚又約我出來說,強仔,我那裡真的很需要你!

我說,謝謝老闆的厚愛,其實我真正的興趣,可能您也知道,完全與切肉做菜毫無關係。廚房的事,我做不長久的。您還是另請高明吧。不管怎麼說,您永遠都是我的老闆。

這的確是我的心裡話,雖然杜大廚始終沒有當過濠江大酒樓的老闆,但他深刻影響了這家公司的出品和形象,也曾影響過我。

我還想說,假如有一天您不幸“走”在我前面,我會是您親人之外第一個到墳上燒紙的人!這話我到底說不出口,因為人家剛開張,如此不吉利的言語怎可以登大雅之堂?

杜大廚笑笑,拍拍我肩膀,走了。他說,收到我寫的《雨霖鈴》,準備裱起來掛在餐廳牆壁上。他說堅信,我有朝一日一定會成為澳門詩人。

在與杜大廚相處五年後,我們短暫地分別了,結束了同事關係,或者是他認為的師徒關係。我真的很感激他,不管他因為甚麼目的,總之,沒有他的幫助,我無法在濠江大酒樓立足,也就難以在澳門生存了。

望着他遠去的背影,我的淚還是忍不住流下來了。

半年後,我取得了中文系的本科文憑。

又過了半年,我辭去濠江大酒樓廚師一職,改在一家刊物底下擔任編輯。從此,所有VIP都在我的世界裡死去了,我如釋重負地用半個月的薪水買了一瓶紅酒,和阿芳一起慶祝,慶祝沒有VIP騷擾的日子即將來臨,往後,我唯一需要伺候的人,只有阿芳。

然而,也就在這段時間,阿芳卻與我產生了裂痕。雖然我還是很喜歡她,但我們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等山窮水盡時,海枯石爛也是煞費苦心。

最後一晚,我請她到杜大廚的餐廳吃龍蝦麵。

接下來的日子,我依舊住在果欄街那裡,打開窗戶依舊能見到辛勞的阿芳拉着紙皮箱走過,她剪了短髮,肩膀依舊挺拔,胳膊渾圓而成熟,玉鐲子變成了一條銀手鍊。

6

在杜大廚餐廳和阿芳吃麵的那次,我見到杜大廚在招待幾個日本人。開門經商,做誰的生意本也無妨。他們各自用不熟練的英語交流,日本人問這些龍蝦是哪兒進的貨。杜大廚信心滿滿地用蹩腳英語說,是澳洲龍蝦,我們絕對不進口“chi—na”的貨,他們的龍蝦都是吃激素長大的。日本人紛紛點頭。我分明地聽到他用的是“支那”的發音,忽然生氣了!

晚上,我在微信裡批評他,我覺得我們雖不再是同事,但至少是摯友。我有責任指出他的不對,儘管他比我大十三歲,是我的長輩和恩人。

能做生意就行,日本人喜歡聽就行。你不做生意,你理解不了。再說,作為澳門人,對日本朋友和外國人,我不建議你自稱中國人。

這是我這幾年來聽到的最震撼的話,還是出自我曾經尊敬的師傅!

很快,我們互相用“不認同”在微信裡懟了起來……

第二天,我試圖再發信息給他時,卻發現已不是朋友關係,原來,他拉黑了我。

我們,終於永遠地分別了。不過,這次我一點悲傷和依依不捨的感覺都沒有。

我戴着墨鏡和口罩走進杜大廚的餐廳,裡面確實賓客如雲,我點了他的龍蝦湯麵,嘗了那肉質鮮嫩厚實的龍蝦半邊身體。我不否認杜大廚的確是位廚神,但他在我心中的位置,無奈地消失了。我最後一次吃完龍蝦,抹抹嘴,付了一個整數款給侍應,不等他找錢就昂首出門了。

不是同道中人,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該終結的還是會終結,就像我和阿芳的關係那樣。

有一天我讀到一篇科普文章,裡頭說,動物和人類的頭部、身體是不可能存在絕對對稱的,體內的器官更無對稱可言。我想,這大概就是龍蝦要剖成兩半來烹調,才味道不單調的原因吧。但這也是龍蝦一定要被剖開的命運嗎?

有一天我讀到一篇科普文章,裡頭說,動物和人類的頭部、身體是不可能存在絕對對稱的,體內的器官更無對稱可言。我想,這大概就是龍蝦要剖成兩半來烹調,才味道不單調的原因吧。但這也是龍蝦一定要被剖開的命運嗎?

巴 蒂

2020-04-24 巴 蒂 1 1 澳门日报 content_41190.html 1 龍蝦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