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攻頂歷仙凡

無意征服山嶺，只是在平地生活良久，好奇山頂的風光，於是啟程攀登世界文化遺產、日本第一聖山富士山。這個曾被日本古代居民視為神明居住的靈山，經過多年的旅遊開發，如今神明安在？

中午時分從富士山山腰約二千三百米的五合目啟程，目標是海拔三千七百七十六米的十合目山頂。攻頂路線吉田線全程約十五公里，一般上山要爬約九小時，下山要耗約四小時。從數字看來這山徑不算太難行，但原來在高海拔爬山，難度大不同。

五合目至六合目的山徑是森蔭茂密的緩坡，隨後六合目至七合目是爬升的階級。富士山山徑的一大特色，就是Z字形向上。山上天氣頗不穩定，有時白霧洶湧澎湃，有時陽光照進綠油油的山谷間，間或甚至會看見發紫的閃電，或像從地上長出來的雙彩虹。在不同的高度，自有不同的風光。

由於富士山曾在三百多年前爆發，因此爬得越高、路越為陡斜和崎嶇嶙峋。從七合目至八合目，開始手腳並用地攀爬玄武岩，高海拔稀薄的空氣，令心跳加速及喘氣不斷，身體開始累得不受使。黑夜裡陪伴攀登的僅餘下遠方的雷響、風鳴、雨落聲和自己的呼吸聲。晚上九時到達海拔三千四百五十米的山屋“御來光館”，包裹在暖氣當中吃口暖飯，在這時竟感到非常幸福。

凌晨二時啟程攻頂，漫天星斗無暇賞，只顧前路再向上，登山客的數量多得將山徑在黑夜裡照亮，近凌晨四時終於登頂。山頂的風很凜烈，當日出的光芒普照在臉上時，朝聖者們對着太陽齊聲大叫，振奮地迎接新一天。白日從漆黑的地平線和粉嫩的雲彩裡緩緩上升，將天空映照得斑斕。

千里迢迢來看日出，看畢才明白：日出，其實還是尋常不過的日出，但因為有這向上爬的經歷，才會令人格外珍惜觀看日出的這時那刻。儘管山頂日出，但終歸也是剎那光芒，隨後在白天普照的陽光裡，走過那漫長的下山路，原來才是旅程的最大挑戰。富士山的下山路顯得無窮無盡。由於已沒有了要追趕的目標，反而能緩慢地欣賞山間的風光。在山峰像是騰雲駕霧般俯視人間，彷彿縱身一躍就可以躺於軟綿綿、粉嫩的雲朵上。但冷風吹得人瑟瑟發抖，凡人無法在空中飛行，只好穿着登山鞋在髮夾彎一樣的沙礫步道，一步一步滑下山。在山腰間遊進流動不止的茫茫白霧，視距不足一米。繚繞雲霧像是仙境與人間的分界線。再走一段路，便見到無數根抓大地的樹林，高山反應消失了，體能耗盡了，身體也有重回人間的感覺。

在山上可惜沒有遇到任何神明。但能夠生而為人，有機會感受山野之趣、欣賞飄渺雲霧，也是一種幸運。

張曉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