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也納，落日與燈火

大概從十一月開始，維也納算是進入冬天了。太陽倦怠，下午四點便早早收工回家，彷彿也在催促人間，天黑風冷，別在外面晃悠，早點各自回家。進入四月份，雖然維也納的氣溫徘徊在十度上下，但是白天變長，傍晚七點半，太陽才慢悠悠勉強落下。到了七、八月份，即便是晚上八點半，黃燦燦的太陽依然意猶未盡地懸掛在地平線上，遲遲不肯休息。維也納的夏天很短，因此每每到了仲夏時節，得益於如此漫長的白日，被冬日厚重的大衣壓抑太久的市民，如同剛從大牢裡放出來的囚犯，恨不得一直在河邊樹下或躺或走，或在咖啡館戶外的椅子上三五成群地談天說地、吞雲吐霧。只要天邊還有一抹陽光，那便是夜未降臨，可以名正言順不回家。夏日黃昏的維也納，有日光，有涼風，熱鬧愜意，灑脫歡快，讓人看到平實生命的明亮未來。

遺憾的是，今年的四月份卻大為不同了。從三月開始，歐洲各國紛紛陷入新冠病毒所帶來的前所未有的醫療、經濟乃至文化衝擊。為了控制疫情，全歐洲不得不效仿更早與新冠病毒作鬥爭的中國，要求所有市民居家隔離，除了超市、醫院、藥店、銀行、郵局等日常生活極其不可或缺的部門之外，所有其他機構全部關閉，大家盡量在家辦公，在戶外同行或聚會人數不能超過五人，且只能是與自己的同居人員，務必避免所有不必要的外出，並將社交降至最低。奧地利政府不厭其煩地呼籲：為了抵禦病毒，保護生命，我們必須改變現在的生活習慣！

今年的四月黃昏，日光如往年般柔和絢麗，天空也依舊清澈明亮。這本是可以讓人身心暢快的美好時節，但是卻因為新冠病毒，全市人民被迫閉門在家。這種“在家”與外面下大雨不方便出門、或者今天太累了不太想出門的“在家”截然不同。如今的“在家”是因為外面有病毒有危險，我們不敢、不能出門。以前待在家裡是為了休養生息，是為了靜謐時光，我們心底裡覺得輕鬆隨意。然而，如今即便躲在家裡，那每天成百乃至成千飛漲的確診數字讓我們惶惶不可終日。外加新冠病毒極易傳播，哪怕每周只出門一次購買食物等生活必需品，出門前也如要上戰場一般，昔日購物所能帶來的休閒消遣，早已不復存在。更為糟糕的是，沒有人知道，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多久。

傍晚七點半，日未落，維也納所有街道都是行人寥寥，一棟棟大門緊閉的建築在冷清的街道上，留下了一個個陰沉的影子。往年此刻正是熱鬧鬆泛的時刻，大家在黃昏、在戶外暢快呼吸。而今，夜幕未至，整日待在家裡的人們早早點亮了房間的燈，繼續着自我封鎖的日子。萬家燈火原是在黑夜裡給人溫暖、照人前路的光，可是今年它們亮得太早，只襯得人世寂寥，落日落寞。

蔣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