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年前的流腦大流行
五十四年前正是“文化大革命”紅衛兵大串連的時候。所謂大串連,實質是到處去揪走資派,癱瘓領導班子。無知的年輕人乘免費火車去全國串聯,火車上擠迫不堪,行李架上,櫈底下、廁所裡全是人,空氣異常混濁,極易引起疾病流行,而流行性腦膜炎(簡稱流腦)是透過飛沫傳播的,由此造成全國大流行。
當年我從護士學校畢業不久,在急診室工作。每天都有很多從火車上抬來的病人,重症的高熱昏迷不醒、休克,腰椎穿刺可見腦脊液呈膿樣,有些會抽搐。部分人皮膚出現地圖樣瘀斑,很快就死去。我曾見過一例病人全身佈滿瘀斑,像黑人一樣,未經檢查就死了。他們大多來自遙遠的北方。陪同他們的,有的是兄弟姐妹,有的是同學朋友,面對生離死別,都哭成淚人,拉着醫生的手哭着哀求,他的身體還熱的,再救救吧!後來,惡疾也傳到火車站鄰近的地方,小孩子極易受感染,死亡率也高。常見年輕父母呼天搶地的痛哭,令年輕的我一邊搶救,一邊淚流滿面。
停屍間早已堆滿屍體,另有搭竹棚安置,屍體堆成小山般,最後迅速火化。負責搬運屍體的都是被打倒的“走資派”、下了台的醫院院長、衛生局局長等。
病症較輕的病人,經靜脈輸入大劑量青霉素和口服磺胺類藥物可治癒。由於病人太多,醫院內無法全部收治,只好把公園的展覽室臨時改為病房,用來安置病症較輕的患者。現在想來,就是簡陋的“方艙醫院”。當時設備缺乏,人手不足,每逢到了吃藥的時間,護士搖鈴,能行走的自己走來吃藥,不能走的才把藥送到床前。那時條件惡劣,我們只穿普通的護士制服,穿上棉布的隔離衣,戴上厚厚的棉紗口罩,根本沒有分清潔區和污染區,沒戴手套給病人打完針就在門口盛有“拉蘇水”的盆裡浸浸。現回想起來都害怕。也許當時年輕夠抵抗力。也有個別同事受感染的。雖然工作超時,捱飢抵餓,危險性高,但沒有一個人因此而退縮,我們心中明白,穿上這件白衣,就要義不容辭地負起救死扶傷的任務。
要制止傳染病流行的最重要措施是切斷傳染鏈。猶記流腦大流行的疫情轟動到中央,後來中央提出停止大串連,再沒有免費的交通工具可乘搭,流腦病人才慢慢減少。查閱《中國預防醫學雜誌》,當年全國感染流腦的約有三百多萬人,十多萬人死亡,死亡率百分之五點五。直至上世紀八十年代流腦疫苗正式研發成功,疾病才得以控制。而且在藥物治療方面也有不少新的更有效的藥物如萬古霉素、頭孢類藥物,早期使用激素,治癒率大大提高。現在的防護裝備比起五十年前真是今非昔比了。現在回想這個刻骨銘心的經歷,仍歷歷在目,不寒而慄。
何瑪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