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跟你過不去

——電影《無痛斷捨離》

陳 力

電影《無痛斷捨離》的故事圍繞着主角如何處理家中雜物和內心情感糾結的故事。主角一家居住的房子前身是一家樂器維修店，主角小時候，已離家出走的爸爸留下了大量古董以及廢舊家具雜物，剛從國外回來的女主角不想讓即將到訪的設計師老闆看見家裡的混亂狀況，在母親的反對下，仍一意孤行拉着哥哥聯手對家居進行“斷捨離”行動。

但哥哥嚷着說日本的房價比泰國高很多，所以日本人才需要“斷捨離”把東西收納於巴掌大的房屋裡（澳門人應該對這情況也感同身受）。但是房子越大，囤積的東西就越多，美國幅員遼闊，很多美國人居住的房子都很大，囤積的東西就更多了。所以憑着出版《怦然心動的人生整理魔法》(Spark Joy)的作者近藤麻理惠，去到美國發展就大有市場。二○一九年初在Netflix推出了家居整理專題電視節目，在美國以實況真人秀方式傳播她主張的“怦然心動”斷捨離法則處理家居物品。其做法就是把你想處理的物品拿在手上，如果當下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就應該向物件說聲“謝謝”，然後心懷感恩地把它丢進垃圾桶。哥哥看着電視中這位達人說着她的妙法，再看手中一堆別人送的紀念品就覺得為難，有些東西是沒甚麼用處，像旅行廉價紀念品，雖然拿在手上沒有心動，卻承載着別人的美意，每次看見都產生愉悅，叫人怎樣棄掉。

面對充滿情感和回憶的物品，很容易讓我們打開通往回憶的大門，就此翻箱倒籠瀏覽起來，浸淫在自我安慰樂而忘返。“斷捨離”初哥切忌一來就處理蘊藏很多心事的“留戀物”，此乃收拾家居的行動進入癱瘓狀態的主因。最近除了必要的活動，人們大部分時間都“宅”在家裡。居住空間其實就是人的內心空間，在這瘟疫蔓延，大眾不得不面對自己一直以來因肆意購物而迫爆的家居空間，這實際上就是內心的貪嗔癡。可能令現今社會的富裕階層確診“購物癌”、“囤積癌”等都市人消費者病的病例比甚麼肺炎都顯得兇猛，而且引發“收納控”等併發症，且很大機率終生治癒未了。市面流行的所謂“斷捨離”，對很多人來說可能是一種抗疫血清。

電影的英文名稱“Happy Old Year”，直譯是快樂的舊日子，也可以意會成一句祝福語：舊日子快樂！影片的宣傳海報、宣傳文案以及預告片，都重點地呈現女主角與前度男友有些瓜葛未了。可能這是電影產品的市場策略，讓觀眾看上去以為這是一部愛情電影。電影描繪主人翁在處理舊物時發生的各種情感糾結，愛情只是其中一部分。其實這是一部關於個人感性成長的電影。

電影中的主角在“斷捨離”過程中被一堆堆舊物喚回很多她的情感牽絆，她對前度不辭而別的虧欠、小時候父親的不辭而別，朋友間的恩怨情仇……她手起刀落以為扔進垃圾袋就一了百了，彷彿清除不想要的東西，就可以清除不想要的回憶，從此生活就會幸福滿滿的，房子就成了北歐簡約主義風格又美又酷。

原來人對過去忘卻了，過去卻跟你過不去，有些事情總有下文。想擁有一切想要的，想捨棄一切不想要的，“取”與“捨”的過盛慾望皆無差別，虛妄也。

前度的現任女友與主角道別的一幕，執着但又想放下的情緒，在克制但又不受控地顫抖的嘴唇與淚眼演出十分動人。電影最後一個鏡頭是主角無奈表情下，不吭聲地哭紅雙眼直視鏡頭。

影片攝影呈現緩慢攝影機運鏡以及靜止物件與人物的留白空間，符合現時潮流攝影那種懷舊的美學，與導演多部前作的潮流美感觸覺一脈相承。電影中的道具也喚回筆者一些年少回憶，有一個專門用來作VHS（家用錄影系統）回帶的塑膠紅色跑車型回帶機，是錄影帶年代到處可見的產物，筆者當年從租賃錄影帶店租來的各種電影觀影初體驗，以及把電視台播放的喜歡的電影，嚴陣以待錄影時精準的把每次廣告時間暫停錄影的有趣經驗，仍然歷歷在目。

你還未擁有而想擁有的身外物，你還未經歷過在大千世界裡的各種第一次，毫無疑問地讓人保有不“斷”活下去的興致。“捨”與“棄”有所不同，“捨”是施予有需要的人，物件循環再用再生，“捨”即為出。“棄”是已不顧不理的狀態，荒廢的。即使你以為自己還擁有着，其實有很多東西是被我們“棄置”在家中的，就在身邊、在眼前卻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