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年夜飯的記憶

這個農曆年，過得史無前例：歡慶活動取消了，宴會取消了，拜年免了，上街行大運更不用說。城市中的寂靜，夾雜着安寧和憂慮。而當我們安全留在家中的時候，都知道，還有很多人在堅守着崗位。對那些抗疫的大軍尤其逆行的醫護人員，我由衷地感恩之餘，想起了一頓在我看來不平靜的年夜飯。

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城鎮醫院，外科醫生不多。過年了，醫院盡量安排一些家在外地的員工休假，其他留守。留守員工雖然三班輪值，但隨時候命。員工宿舍大院就在醫院旁，一堵半鐵支半磚的牆隔着。那時沒有電話，哪個科室，尤其急診室需要幫忙，護士就會跑到牆邊喊話。李醫生伉儷和孩子爸同一科組，他們的兒子和我女兒同班。醫院食堂供應還不錯，老鄉送來一鍋芋頭燜肥鵝，我們就相約一起吃團年飯。下午六點左右，飯菜剛擺好，就聽到急診室小郭的聲音：

“有病人卡了雞骨！”

雞骨不同魚骨。一般小魚骨如果能通過食道進入胃部，問題不大，稍微刮傷食道，還可以癒合，但雞骨硬得很！李醫生剛剛忙了大半天。女兒爸一聲“我去”，就開門走了。半小時後回來，說是一位大爺吃團年飯，雞肋骨卡在喉嚨。大家圍坐飯桌前，開始撕扯那大塊的鵝肉。正說着鵝肉還不夠軟的時候，小郭又來了。這一次是有患者胃穿孔！屋裡的三位醫護人員霍然站了起來，邊走邊穿外套。兩個孩子餓了，我讓他們先吃，然後拿鵝肉回鍋。也忘記幾點了，反正他們回來的時候，鵝肉燉得夠軟了。李醫生說，那位大叔平時有胃病，曾囑咐他不要喝酒，不要暴吃，但過年太高興了。時已大半夜，飯菜重新加熱。

“今晚還好，趕得上年夜飯！”李醫生笑着說。但是，話剛說完，又有人在牆外喊：

“車禍，兩名傷者！”這次是小黃的聲音。我目送幾位出門時，見到剛下班的小郭往回走！

東方已現魚肚白色。四人瞪着紅紅的眼睛回來了，我讓小郭也來蹭飯。大家除了疲憊，看來情緒有點低落。我輕聲詢問女兒爸。原來傷者酒後開車。一家四口到外母家吃完團年飯，當爸的開手扶拖拉機回家，拐彎時沒有減速，翻車了。年輕的媽媽護着兩個孩子，頸椎骨折不治，開車的爸爸雙腿開放性骨折，醫生們最後保住了爸爸的腿，但他們的孩子已永遠失去了母親！一頓年夜飯擱到了大年初一，這次的鵝肉一咬就化。我看着那幾個狼吞虎嚥的人，他們真要吃飽。因為要有力氣才能應付突發。他們已經盡力了，還是不能全部挽救那脆弱的生命。想想，醫護人員平日都沒有歇息的機會，更何況這次疫情？那些白色的數字，牽連了多少個家庭啊！為逝者祈禱的同時，也聯想到醫護人員的付出，還有很多很多前線人員的努力。我們還是聽話地留家中，不聚會，戴口罩，勤洗手吧！

唐可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