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讓你睡

二○○九年下半年，在策劃一場華人女作曲家作品的合唱音樂會時，我接觸了一些女作曲家的心血之構，為的是從中挑出一台適合我們合唱團演出的曲目。其中有一首，頃刻引起我的注意，那是聞一多作詞的《我就讓你睡》，原是聞一多為哀悼其夭折的女兒所寫的詩：我就讓你睡，我讓你睡，我把黃土輕輕蓋着你，我叫紙錢緩緩的飛。我讓你睡，我就讓你睡，我讓你睡。字裡行間蘊涵着的是對女兒的深情、對女兒的不捨。接着，我吟哦了3/4拍子，以緩慢速度鋪陳的旋律，竟驚奇地發現曲調和歌詞在情感上的契合統一，我隨即作出首選其為排練曲目的決定。看看作曲家的名字，是我完全陌生的李一丁，那是當時供職於中國電視劇製作中心的李一丁，為電視劇《聞一多》所寫的、女聲獨唱與混聲四部合唱的主題歌。

我激動莫名，但細看總譜，卻知道李一丁是為專業歌唱家所度身訂造。但我不願意放棄，懇請其他音樂家，代我向一丁老師提出不情之請。令我至誠感戴的是，一丁老師於是年十二月五日，給我快件寄來降低大二度的《我就讓你睡》。其實，我同時請一丁老師飛來出席音樂會，但她在給我的短簡中說：“中山那邊我就不去了，實在是沒有時間了，很抱歉。”這就註定了，我這一生，遺憾無緣見一丁老師一面。

但是，在當年十二月三十日音樂會之前，我幾次與一丁老師通過電話，向她請教《我就讓你睡》的技術處理。電話那頭的她，聲音澄澈透明，有大愛有大慈。但終於有一次，她在對我表示感謝之後，忽然心情沉重地對我言之：“我是用心寫《我就讓你睡》的；或許，這首歌，也是為我自己寫的……”

二○一四年十一月十三日，着人傷痛無告的噩耗傳來，一九四九年出生的一丁老師，熬不住惡疾的長期摧殘而油盡燈枯。如今，一晃逾五年消逝，仍在迷眩中的我，又記起一丁老師所說過的。於是，追思般的合唱又在響起：“我就讓你睡，我讓你睡，我把黃土輕輕蓋着你，我叫紙錢緩緩的飛……”

陳 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