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疫紀
鼠年伊始,新冠肺炎病毒橫行作惡。嶺南之南的澳門,幸官民同心,戮力守護,蓮花寶地開出了亮麗成績單。
疫情猛於虎,所到之處,半島談疫色變,路氹水靜鵝飛,彷彿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光景。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武藝高強的俠客,替天行道急人所難,其做派素為百姓期盼;追求人格獨立、拒絕委曲求全的隱士如嵇康、阮籍、陶淵明,更是贏得萬千愛戴。疫情籠罩之下,民眾生活節奏大走樣,連帶“身份”也為之一變。不是麼?夜間購物,飾以黑色口罩,雙眼顧盼流轉而行動敏捷者,頓時化身俠客。家有傭工不需外出的富裕階層,趁機大隱隱於濠鏡澳,坦然間統統做了隱士。
明人陳繼儒,絕意仕進,又與官宦過從甚密,被譏為“翩翩一隻雲間鶴,飛來飛去宰相衙”。如何稱謂這位隱士俠客皆非的“賢士”,令人頭疼。
在紛繁龐雜的疫情資訊中,相關確診人數下降、治癒人數上升的報道最提振士氣。所長瀆職,違規分配和領取捐贈物資水果蔬菜;科長弄權,在全省封路之際指派車輛接載兒子回家;廳長耍威,只因病房未達到廳級幹部住院標準而拒絕送醫隔離等新聞,也曾引發熱議,留言中不乏拳拳高論。
近月來,東洋捐贈物資箱的詩句曝光後,掀起議論熱潮,圍繞文化傳承的討論一時沸沸揚揚。詩詞愛好者林慶輝以賦體寫就《謝扶桑人民義援書》,並穿唐服製作朗誦視頻。細察林君面相,竟是兒時江邊釣魚的玩伴,不禁感歎“世界真係小小小”。另有遁入空門的同學,擅詩詞工篆刻,曾在班群上傳“長相思”、“勿忘我”之類的印章品樂己娛人。這一回及時奉獻了“山川異域,風月同天”的篆印佳作。古典詩句影響之大,由此可見。
如同往年的“給力”、“坑爹”一樣,庚子網絡流行詞中,“硬核”將佔據榜首位置。別於老吏斷獄,且快且狠且準,關於標語與詩句的性質功能、現實作用之比較,任誰都給不出令各方信服的結論。“出門打斷腿,還嘴打掉牙”等標語,其內容固然“硬核”無匹,但蘊意歹毒出語粗暴,遠遠背離了漢語的優雅、體面和精煉,讀之教人毛骨悚然。
我曾經講授《基礎寫作》、《公文寫作》等課程,對文字表述略為敏感。想起計劃生育年代的口號如“致富路上你和我,少生孩子多養豬”,將萬物靈長與牲畜並列,每每為之氣結,時有錐心之痛。
倉頡造字鬼神哭,孔子作《春秋》,“亂臣賊子懼”,凡此種種,無不展示了文字的力量。疫情危急期,唯恐天下不亂的謠言,時起時伏;居心叵測的帖子,滋擾着讀者的定力。在這乍暖還冷的早春時節,我願意追讀武漢作家方方的作品。直面苦難,是文學的永恆價值。方方其文可觀,其人可敬。方方的“武漢日記”,敢對現實發聲,敢對時代作真實記錄。這樣的文字,彰顯了作家的良知與風骨,閃耀着人性的光芒與力量,注定可以在歷史上(無論文學史還是戰疫史)留下印記。
劉景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