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過雞屙尿

廣東人有句鄙語，譏人見識短，則曰：“你都未見過雞屙尿”。《莊子 · 秋水》，北海若説：“井鼃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意謂井裏的蛙，不可與他談大海的事，這是因為牠受了地域的限制；夏天的昆蟲，無法和牠談論到冰凍的事，因為牠受到時間的固蔽；鄉下仔，不可以書生的大道理和他談論，這是因為學養的問題。

讀《孟子》始知，原來梁惠王也是個“未見過雞屙尿”的“曲士（鄉下仔）不可語於道者”。不過越是沒有見識的人，則越是“自我膨脹”，大概是“越自卑卻越自大”的心理作祟。無論如何，梁惠王畢竟都是“王”，或者可以稱之為“懵王”，當然是心高氣傲了。

孟子見梁惠王。王立於沼上，顧鴻、雁、麋、鹿，曰：“賢者亦樂此乎？”《孟子》記載這情景，很明顯梁惠王不知天高地厚，以為天下只有他一人始有資格建這“沼”。沼是沼澤，這裏指梁惠王的御花園。事實上早已有周文王的“靈臺”、“靈沼”，比他的“沼”不知大多少倍。

梁惠王問孟子：“賢者亦樂此乎？”這不問猶可，經他一問，孟子對曰：“賢者而後樂此，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所謂“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才稱得上賢者。孟子是說：先有了高尙品德，才能體會到這種樂趣，若是缺德之徒，縱有如斯美境，也享受不到真正的樂趣。

讀過白居易的《新製綾襖成感而有詠》而有悟。詩云：“水波文襖造新成，綾軟綿匀溫復輕。晨興好擁向陽坐，晩出宜披蹋雪行。鶴氅毳疎無實事，木棉花冷得虛名。宴安往往歡侵夜。臥穩昏昏睡到明。百姓多寒無可救，一身獨暖亦何情？心中為念農桑苦，耳裏如聞飢凍聲。爭得大裘長萬丈，與君都蓋洛陽城。”意與杜詩“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同出一轍。孟子言下之意，正是：“百姓多寒無可救，一身獨暖亦何情！”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