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狗霧水緣
看本月初《澳門日報》有一段消息說,美國一部灰狗長途巴士發生血案:一位乘客因為爭奪座位,懷恨在心,拔出一支半自動手槍轟射,造成一死多傷。
我在加國時,也常常乘坐灰狗旅行,對此類巴士頗有認識。
灰狗(grey hound)是一家跨北美洲的公司旗下的長途巴士,在北美洲無遠弗屆,南至墨西哥,北至阿拉斯加。它收費便宜,駕駛安全,是美加墨三國的廉宜旅行工具。灰狗,北美一種野犬,跑得快又耐跑長途,毛色淺灰,我在狩獵時常見到。牠只獵取小動物為生,並不傷人。有人把初生小灰狗抱回家當寵物養,但長大後,牠便會伺機逃之夭夭。
旅行如非受時限所迫,我寧願捨棄飛機而取巴士,因為飛機瞬間千里,無數江山美景都在翼底掠過,即使憑窗俯瞰,也不過是一片雲霧。而乘巴士則河山壯麗,河川柔美盡列眼前,加上灰狗座位舒適,空間寛闊,並非飛機所能比擬。灰狗趕路時,每隔一兩個鐘頭,多有咖啡時間,停一小站,可解決三急,鬆鬆腰腿,再上征途,不似坐飛機般局促,苦樂相差太遠了。
我乘灰狗旅行,可以和各路諸侯相識,觀察人性善惡,聆悉民間對政府施政褒貶,獲益不少。有一年歲暮,我乘灰狗由溫哥華回多倫多,一路上大雪紛飛,車外冷至零下三十多度,但車廂溫暖如春,我前排坐了白男黑女,一路上齬齟不絕。女的埋怨隔座男客鼾聲太響,如雷震耳,她無法入睡。男的埋怨女的身上臭狐中人欲嘔,無法忍受。二人都回過頭來,叫我主持公道,我只好耍滑頭:“鼾聲雖響,但已被馬達聲掩蓋,不算難以接受。狐臭呢,女人欠一點狐臭,就欠缺魅力,她的狐臭適可而止,恰到臨界,介乎香臭之間。”
女的搶着說:“你看!中國人都不嫌我,你倒嫌我,分明是種族歧視,小心我告你一狀。”男的憤然說:“荒謬!提到狐臭就打官司?告吧!我是律師樓助理,你告我,只帶挈我發財。”正爭論間,車子停在一家肯德基店前,司機宣佈大家吃午飯,一小時後再上車。誰料下車前往食店時,一聲“哎喲”,女的跌了一跤,男的表現紳士風度,把她從雪地裡扶起,噓寒問暖,大獻殷勤。雪地跌跤,閑過立秋,我不管他們,自去啃雞腿。餐後,大家魚貫上車,二人不再怨懟,我樂得輕鬆。
黃昏,雪愈下愈大,公路一片白茫茫,司機宣佈不能再前進,只好找一所旅店讓乘客休息,等待明天雪霽再走,房租由灰狗支付。我自佔一房,黑女白男共睡一房。次日上路,二人擠在一起,不再埋怨,只聞淺笑輕語。
李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