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角遇見狗

無論你是誰的狗狗，你都充滿自信。你相信面前這人，有百分之九十八的機會願意愛你、願意跟你建立健康的關係。他會蹲下來，平視你。他會伸出朝上的手心，撫摸你、掃你背脊。

二○一九年冬天，我和小孩在石排灣公立學校工地前，每天等待着一隻小狗。“如果小狗出現，牠又願意跟着你，那我們就帶牠回家。”在寒流裡，小孩等到了小狗，牠在遠處看着他，保持距離，狐疑地進了工地。小孩傻住了，他好不容易等到了一隻小狗，牠卻不要他。

“因為狗是非常親人的動物，牠們對人的渴望，導致牠們在城市裡的處境。流浪狗一靠近市民，就會被投訴，敬告市政署處理。這也是我們不容易在澳門看見流浪狗的原因。”但牠們已非如此，陌生人呼喊着牠們，牠們在遙遠的地方搖尾巴，保持友好、有距離地保持友好。我愧疚於自己的“安心”。小孩失望百分百，當狗在遠方。

也有一種“沒有流浪狗”的城市，是當牠們都被收養了。在垃圾桶綁着一隻狗，小孩對着牠又愣住：為什麼有人要這樣“丟棄”？兩分鐘後，主人回來牽走牠。主人是個流浪漢，剛剛在超市門口乞討，要到了錢，給牠買了點食物。小狗開心地搖着尾巴。“我們以為的‘丟掉’是什麼？”“由空間決定？”“由城市的動物政策決定？”即使是垃圾桶，也不是定義為丟棄的空間所在。

狗建立了較為友善的鄰里關係嗎？帶着狗的流浪漢，比較可愛？他們在雨中，只有狗有足夠的衣物遮蔽，我們能想像他們的溫暖嗎？路上的人會比較容易施捨金錢或食物給他們嗎？和主人一同住在帳篷裡的狗、雨傘下的狗、陸橋末端的狗，牠們不是“露宿者”，而是“有家者”，“無家”的人類與之依存。究竟是什麼決定生命的“身份”？我想起管理收容之下，有瓦遮頭、無人去愛的狗。

（狗狗 · 五）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