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與夜
上海的夜生活不如我想像中豐富。晚上九點,福州路便已是黑漆漆的了。那兒連着“來福士”大商場、零零星星三四家書店,與一些賣毛筆、宣紙和旅遊紀念品的小雜貨舖,它們都關了門,在寒涼的風中昏昏入睡。我和友人站在街頭,注視着對方街燈下慘淡蒼白的臉,無可奈何。
當時我剛從長沙回來,那兒的奶茶店、遊戲廳和燒烤館在凌晨一點依舊人聲鼎沸,青年男女騎着摩托招搖過市,酒吧是城市在下半夜開始跳動的第二顆心臟。而長沙本身,則是一條滾燙的河流,我在其中短暫地浸泡過,青春也隨之短暫地復甦了。
但上海無聲的夜晚同樣有獨到之處:或是在滿是樹影的大道上漫步,或是於酒吧內與友人輕聲對談,或是躲進狹小出租屋,和貓一起打發無所事事的時光。這樣的夜色安逸而溫柔,如同一位情人在耳邊低聲訴說的喃喃情話。
這些天來,我的夜生活從街道與人群裡溜回了家中,凝固在電影、網絡與屏幕裡跳動着的新聞上。有時候半夜醒來,我會摸索着尋找自己的手機,就為了看一眼數字,看看新增了多少病例,也看看新死了多少人。
我的貓不會被那點光刺醒,牠躺在軟和的被褥裡,熟睡着,渾然不知世上正發生種種禍事,我希望牠永遠如此。
在外面行走時,空氣是消毒過的氣味,透過紗布,被肺艱難地吸入、吐出。南方冬天怡人的一點涼意也悄然散去。我們在松山上散步,陽光燦爛,與以往任何一年冬天裡的松山相比,綠樹、雜草和零星散落的地道入口,沒有任何的不同,依舊是美的,可愛的,自然的。人們踱步於陰霾盡散的山中,只是看不清迎面來者的面孔,唯有一雙雙眼睛,從空隙中往外張望。它們是疲憊的眼睛,疑慮的眼睛,也是沉默的眼睛。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