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寫詩的詩人在地上殺人
被《紐約時報》稱之為“拉丁美洲最有影響力的文學之聲”的波拉尼奧,一九五三年出生於智利,一九六八年全家移民墨西哥城,直到一九七三年受哲古華拉的《摩托車日記》影響,坐大巴車一路向南,打算返回智利鬧革命,扶助薩爾瓦多 · 阿連德危在旦夕的社會主義政府,殊不知沒幾個月就爆發了皮諾切特政變。阿連德總統慘死,波拉尼奧被指為恐怖分子,遭捕入獄之後,所幸獄警中有兩人恰為其同學,遂將他救了出來。這是他流亡的序曲,也是他命運的原聲。
波拉尼奧曾被惡劣的疾病折磨多年,最後於二○○三年因肝臟衰竭去世。“在西班牙文學的模糊全景中,比起獻身藝術表達,年輕作家(波拉尼奧)每天似乎都更專注於從各家領事館爭取文學獎金和稱心工作。一個精瘦的人在此間脫穎而出,準備齊全的藍色背包,碩大的框架眼鏡,手指間永不熄滅的香煙,無論何時都存在的一種匱乏、銳利、直率的才智……他以尖銳的幽默感和優雅的智性說出一切,和他用一支確然的筆、偉大的詩意冒險和深厚的創造性投入寫下的一切,值得那些欽佩他的人,當然還有那些厭恨他的人的關注” 。《花花公子》的記者莫妮卡 · 瑪麗斯坦這樣形容波拉尼奧,其時,波拉尼奧五十歲了,住在西班牙的布拉內斯,瑪麗斯坦去採訪他,問他如果不寫作會去做甚麼。他說:“我本想成為一名兇殺案偵探的,而不是作家,我對此非常確定。一連串的殺人案。我是那種可以在夜裡獨自回到犯罪現場的人,不怕鬼。”
他似乎在小說裡實現自己這個夢想了,他寫偵探故事,也寫詩,但他的小說都在盡量避免詩化的語言,而是回歸平實。他的全部作品中的重大主題都是關於犯罪與職業、罪惡與藝術,以及作者本人和極權主義國家之間的關係。波拉尼奧的所有長篇小說都在仔細審視作家該如何應對專制政權,而此本《遙遠的星辰》,便是通過描寫一位變成連環殺手的詩人,力圖解讀智利死亡者和失蹤者的歷史。
《遙遠的星辰》是波拉尼奧根據《美洲納粹文學》最後一個短篇的擴寫,主角卡洛斯 · 維德爾是一個有着多重身份的人,他是智利空軍軍官;他是詩人,都是在天空裡寫詩;他是兇狠冷漠殺人兇手,舉辦被害者影展,將現實變成一場場惡夢;他謹慎而狡猾,在亂世的翻騰之浪裡忽隱忽現,來去自如。
在《遙遠的星辰》中,波拉尼奧延續了自己一貫的“跑題”風格,他似乎並不熱衷於構建小說的整體性圖景,在以主人公維德爾為核心的同時,穿插講述了一系列人物的命運。作為讀者,你就像置身於熙熙攘攘的候車大廳,每個經過的人都跑過來向你講述一遍屬於他們的流亡故事,然後轉身就消失在站台,永不回來。波拉尼奧在寫偵探故事的同時,也在寫智利的政變,以及流亡的生活。
有人形容他的作品如同一座墳場,是神秘的連環殺手引爆了一種掃蕩效應之後,作者再為過去、現在和將來的逝者撰寫的一部驗屍報告。但即便這樣,原本應當是“十惡不赦”的罪人在波拉尼奧筆下,竟讓人無法討厭他,反而有一點點的着迷。
花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