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樹前頭萬木春

春，《公羊傳 · 隱元年》說：“春者何？歲之始也。”有問，也有答，答案是：“年的開始”。而問，就像廣東人說的“乜春”。相當於“甚麼春？”，則“春”，代詞也。

古文的“春”字並非這樣的，計有多種的寫法：萅、、旾、。遠古就以“屯”作“春”。《說文》没有“春”字，常用字典辭書，“春”編列“日”部，而《說文》的“萅”則在“草”部：“萅，推也。從艸，從日，艸（草）春時生也，屯聲。”為甚麼解作“推”？據《周禮 · 春官》宗伯〈疏〉：“春者，出生萬物。”大概是取其推陳出新之意。

上面說過：“春，歲之始也。”即四季之首季。聽來“春”很抽象。而另一方面，“春”是可以揸住、可以觸摸的。請勿誤會這個說法。事實勝於雄辯。廣東人把“卵”說成“春”，如雞春、鴨春。除了廣東之外，京津也如是。張燾《津門雜記 · 歲時風俗》：“明清時，高津習俗在立春日吃鮮蘿蔔，曰‘咬春’；立秋吃瓜，曰‘咬秋’。”清人高士奇《燈市竹枝詞》：“咬春蘿菔同梨脆。”蘿菔、萊菔，都是蘿蔔。而唐人喜以“春”為酒名。司空圖《詩品》：“玉壺買春，賞雨茆屋。”《唐國史補》下：“酒則有郢州之富水，烏程之若下，滎陽之土窟春，富平之石凍春，劍南之燒春。”應驗了粵俚的“乜春都有”。春，不但可咬，可食，而且可飲。

春，是多面的，看你如何去解讀。春風，比喻教育或幫助，如“春風風人”。這是從正面看；若說“春風一度”，從側面看（其實是不讓人看的），可以想入非非。皮日休詩句：“一夜春光綻絳囊，碧油枝上晝煌煌。”春光充滿詩意，但“春光乍洩”，這種“春光”經常被人偷拍。若問：“春歸何處？”偷拍者曰：“春歸裙底”。

春，其實是生命力，充滿生機。最喜的是劉禹錫《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巴山楚水淒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翻似爛柯人。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對於劉詩，白居易曰：“如夢得‘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之句之類，真謂神妙，在在處處應有靈物護之。”清趙執信譽之“有道之言也”。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