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調有力的運鏡美學——續談《愛爾蘭人》
史高西斯執導的影片,幾乎每一齣皆可作為電影課堂,從手法到運鏡,別有洞天。
《愛爾蘭人》有許多長鏡頭,但這長鏡頭並非《一九一七:逆戰救兵》般匠心獨運,而是爽快、狠勁、精準,卻低調有力。片中有場發生在理髮店的殺人戲,鏡頭在店內店外進出,影着保鑣出去、殺手進入,最後停在飾櫃內的花團;一個鏡頭,一響槍聲,乾淨利落,並在短時間內交代出現場環境、內奸出賣、殺人佈局,過程簡潔精細,緊湊吸引。
又如另一場餐廳殺人戲,先從窗外捕捉被殺者入內,再跟着迪尼路走入餐廳開槍,再從外邊捕捉他殺人後上車逃走。簡單的幾個鏡頭,絕無血肉淋漓,也不賣弄官能刺激,卻更真實流暢,貫徹低調技法,還原殺人的真情景。
史高西斯電影,絕大多數沒有多餘鏡頭,每每精心安排,別具涵義。片中迪尼路每次殺人前後,其女兒佩姬總不經意地在一旁直望,猶如一種親情監視,審視其所作所為。最精彩的一個鏡頭,佩姬被店舖老闆責罵,迪尼路憤怒之下直闖店舖毆打老闆,從舖內打到舖外,本來一個鏡頭直落,但導演突然切入佩姬的凝望鏡頭,將一個遠景長鏡頭割裂開,卻有不同凡響的力量,暗示她親眼目睹父親的野蠻暴力。草菅人命,親情從此斷裂,仇父的情緒開始存在,為之後兩父女的冷漠鋪排得更有可信性。
長鏡頭與否,均用得精闢獨到,史高西斯從來如此,不刻意炫技,卻表現出深厚的電影技藝功力,大大有助說故事。後半小時的篇幅,反高潮反戲肉,只有老年迪尼路面對一大堆藥物、獨自買棺材,一派孤寂暮氣,反襯出悲劇命運。中年時在黑幫殺人無數,但孤獨終老,眾叛親離,是人生的總結,也是黑幫生涯的批判。最後他的懺悔戲,最後留有門縫的結束畫面,盡現悔意與緬懷的內心情緒,為全片留下餘韻。
全片成本高達一億多美元,製作精良,運鏡、構圖、剪接都高度襯托主題與視覺感染力,夕陽側光下的黑幫講數、閃黃鎂光下的大聲演講,一直捕捉舊時代的氛圍。黑、灰、黃的色調,散發着混亂時代、罪惡時代的視覺特性;單從這方面,《愛爾蘭人》真正做到一絲不苟。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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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