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半老的風韻

《小窗幽紀》寫了不少“景”，幸虧不是廣東人説的“攞景贈興”，僅是春夏秋冬的四時光景。際茲春回大地，祝大家四季好景。

話題一轉，《小窗》進入卷七，其篇曰〈韻〉。光是這篇名已十分雅。其篇前有〈序〉：“人生斯世，不能讀盡天下秘書靈笈。有目而眜，有口而啞，有耳而聾，而面上三斗俗塵，何時掃去？則韻之一字，其世人對症之藥乎？雖然，今世且有焚香啜茗，清涼在口，塵俗在心，儼然自附於韻，亦何異三家村老嫗，動口念阿彌，便云升天成佛也。”

天下秘書靈笈之多，浩瀚如滄海，人生斯世，只不過是滄海一粟，試問焉能讀盡？依陳繼儒的説法，豈非全人類皆盲聾啞俱齊？腹有詩書氣自華，無疑多一分書卷氣，少卻一分俗塵，從而這人便有“韻”。韻者，氣韻，風度也。所以説：“韻之一字，其世人對症之藥乎？”答案： “似乎是”。只“似乎”而已。因為人是感情動物，思想、感情往往表裏不同，猶如鴇母念佛經，都是口不對心。

韻字多義，略舉一二言之。《世説新語 · 言語》六三：“支道林常養數匹馬，或言：‘道人畜馬不韻。’支曰：‘貧道重其神駿。’”話説，支遁，字道林，晋人，少時在餘杭山沉思道術，年二十五出家為僧，他養了幾匹馬，有人説：“和尙養馬，有乖常理。”不過支道林説：“我養的馬並非用來騎或役使牠拉車，完全是看重牠的駿逸神態而已。”支道林的想法與世俗不同，正是他的氣韻、風度。而俗人説：“道人畜馬不韻”的“韻”同樣解作“雅”，只是在這“雅”之上加個“不”字而已。

韻，不單是雅，還是一種味，此所謂韻味。《初刻拍案驚奇》卷三十：“（士眞）心中雖是喜歡，覺得沒些韻味。”這種韻味實即情趣，説它是風韻也無不可。常聞：“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要解釋“風韻”難以言傳，但憑感覺。若把它説成情趣，則明矣。朋儕品酒也有“隨量”，其音頗似“徐娘”，而隨量半醉，亦不失為風韻（情趣）。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