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即桃源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秦觀的命運是有點唏噓的。他本來泊到個好碼頭，是蘇大學士的四大門生之一，然而，卻因蘇軾在政治上被迫害，他也受到牽連而遭貶官。知識分子的文字，在於尋找生命中的自我價值，要是只為政治服務，作為口號的宣傳工具，那就成文痞了。秦觀沒有向迫害他的勢力屈服，他只是更深層次地向自己及命運挖掘，而知識分子在挖掘自我過程中的文字，往往便形成了他自身的美學特色。

這首《踏莎行》開首的兩句，是傳誦千古的名句，也是秦觀挖掘自我的體現。我們不知道秦觀寫這首詞之時，是否真的霧大得連樓臺、碼頭也看不見了，反正文人要求的，不過是個可藉以寄託情感的事物而已。於是“失”與“迷”，道盡了他那刻的心境。他陷於無常的生命裡，迷失是對命運的無奈與乏力的體現。怎麼那金光燦爛的前路，一下子就沒有了呢？這真是夠讓人懵逼了。

“桃源”這個詞在中國有其特定意義，它象徵知識分子追求的理想國度，但這個理想國度是必定不能到達的。“桃源”這詞出於陶淵明的《桃花源記》，那是陶淵明對現實的黑暗感到無望，轉而追求一個想像中的理想國度的思想體現。如果古代文人的生活好好的，是絕不會去想甚麼桃源，一旦文辭中出現桃源，那可糟了，那一定是文人的生活出現了磨難。秦觀的“桃源望斷無尋處”，就是對前路感到一片迷茫，無從着力所致，而那時代的所謂前路，就是指官場。

其實不假外求，不執着於功名權位，處處都是桃源。那個“偶失龍頭望”的柳三變，何嘗有為其應考的“得喪”而耿耿於懷？他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滿足於當下，身處的就是桃源了。

王 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