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無邊聽黃鸝
歳聿云暮,臘鼓頻催。陳繼儒的筆鋒一轉,在《小窗幽紀》卷六寫景。景以春景為先:“結廬松竹之間,閑雲閉戶;徙倚青林之下,花瓣沾衣。芳草盈階,茶煙幾縷;春光滿眼,黃鳥一聲。此時可以詩,可以畫,而正恐詩不盡言,畫不盡意。而高人韵士,能以片言數語盡之者,則謂之詩可,謂之畫可,謂高人韵士之詩畫亦無不可。集景第六。”這就是《小窗幽紀》第六卷的“開場白”。
春光滿眼,以甚麼形式表達?高人如杜甫者,他用雅韵描繪出來,雅韵就在“黃鳥一聲”中。他的《絕句四首》之三:“兩箇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這確實是一幅春景的畫,因為“畫”中着色計有黃、白、翠(綠)、青(藍),渲染得這“春”彩色繽紛。而“絕句”之題已點明它是詩。詩不但詩韵鏗鏘,此外有鳥語,鳴於翠柳之中;白鷺飛撲衝天的動響。
陳繼儒也寫黃鸝,而數量比杜甫的兩箇多。《小窗》説:“清晨林鳥爭鳴,喚醒一枕春夢。獨黃鸝百舌,抑揚高下,最可人意。”作者標明:時間是清晨,春夢被喚醒,説的當然是曉景。蘇東坡有詩寫晩景,題曰《惠崇春江晩景》二首。其一云:“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蘇詩除了繪出春景色,更説出春之氣溫。不但如此,也有春肴,致令讀者垂涎,肴,就是那河豚。昔梅堯臣《范饒州坐中客語食河豚魚》詩:“春洲生荻芽,春岸飛楊花。河豚當是時,貴不數魚蝦。”
讀過這些文學作品,正是“片言數語盡之者”,則謂之詩可,謂之畫可,謂高人韵士之詩畫亦無不可。庚子新歲之臨,春意盎然,美不勝收。《小窗幽紀》卷五〈素〉篇有幾句話説得很對:“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閑者便是主人。”冷眼看世情,為食忙,為財忙,為名利忙,試問哪得幾個“閑人”!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