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漁樵

有這樣的傳說：凡有煙火的地方就有中國人，也許說得太過誇張，但可以相信，中國人克苦耐勞，適應力強，可以隨遇而安。

怎樣才算安？起碼的條件是可以解決食。乃有“近山吃山，近水吃水”之說法。或曰：“水可以供飲，山則焉能食？”當然，水只能解渴，山更不能食。食是食山中產品，水裡游鱗，所謂“山珍海錯”，亦不過是山水之物。《小窗幽紀》：“坐茂樹以終日，濯清流以自潔。採於山，美可茹；釣於水，鮮可食。”讀此短文，漁、樵兩隱者躍然紙上。說他們為隱者，因為他們“坐茂樹以終日”，還有“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那個漁父的影子。

漁與樵兩者經常在一起，如明代楊慎的《臨江仙》就寫得非常生動：“滚滚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這種生活多麼閒適。没有佳釀，只是濁酒一壺，便足以談古論今。他們的所謂“談論”，亦非爭拗，只作笑談。粵俚說：“未見過雞屙尿”，指見識淺陋，然而那漁樵兩隱者，都已慣看秋月春風。作者用“白髮”兩字，描寫他們的歷煉：不知過了若干個“夕陽紅”。青山依舊在，而人事已非：“是非成敗轉頭空”。

陳繼儒這幾句小語，或者說是雋語，不但提醒世人“濯清流以自潔”，更重要的是自食其力，靈活地去適應任何環境的生活：“採於山，美可茹；釣於水，鮮可食。”當然，可茹可食的不是山珍海錯，只是山肴野蔌，但勝在美和鮮。所謂“鮮”，應毋置疑；至於“美”，在乎每個人的感受。自潔而知足則美，倘心存貪念，“得上床又要牽被冚”，天天吃龍肉也厭棄。《老子》四十四章：“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意謂知道滿足，不會受辱，知道適可而止，就不會帶來危險，這樣才可以保持長久。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