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覓伴睡最甜

東漢校書郎王逸著《楚辭章句》，一開首就寫道：“悲兮愁，哀兮憂。天生我兮當暗時，被諑譖兮虛獲尤。心煩憒兮意無聊，嚴載駕兮出戲遊。”他嗟嘆自己生不逢時，處於社會昏暗時代，無端被譖而獲罪，心煩緒亂感到十分無聊，乃乘車遠遊，藉舒悶氣。

無聊，必然是閑。不過這種閑只是“人閑”，心是不閑的，易言之是四肢閑，思緒卻極度的“忙”。要療閑用甚麼方法？《小窗》有妙法提供：“閑中覓伴書為上，身外無求睡最安。”若干年前，友人送給我一雙背墊，是時代產物，卻有點古雅。墊套上印上“書香”兩個大字和“閑居紙筆為伴，至樂莫如讀書”兩行小字，以隸書行文，外加幾方閑章：“把握今朝”、“時刻努力”、“凡事用心”。我沒有座右銘，這個墊子便成為我的背後箴、懷中銘。

讀書不單只為了無聊覓伴，其重點還在於修身和充實自己。漢王符的《潛夫論》第一篇就是〈讚學〉。文章説：“是故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士欲宣其義，必先讀其書。”又説：“是故索物於夜室者，莫良於火，索道於當世者，莫良於典。”典是甚麼？文章續説：“典者，經也，先聖之所制。”典，就是典籍，書也。

讚美讀書的例子，數之不盡。時移世易，蘇軾在《李氏山房藏書記》説：“昔之君子，見書之難，而今之學者，有書而不讀，為可惜也。”在今天當改作“閑中覓伴機為上”了。

再説“身外無求睡最安”。睡，粵人曰“瞓”，查無此字，並不是不須瞓。原來“瞓”是“困”的轉訛，方言：困，睡覺也。宋王定國《甲申雜錄》：“忽昏困如夢”。今直隸、淮西、江南、浙江皆謂寢曰困。後人在“困”旁加“目”旁而為“睏”。粵俚説：“食得係福，着得係祿，瞓得自然生肉。”生肉是長得飽滿、健壯也。人到無求，自是瞓得安、瞓得甜，是一種福氣，用金錢買不到的。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