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小人 富貴貧賤

《小窗幽紀》説：“人在病中，百念灰冷，雖有富貴，欲享不可，反羨貧賤而健者。是故人能於無事時常作病想，一切名利之心，自然掃去。”這段話要概括而言之，就是“居安思危”。如果只説居安思危又似乎不是這麼簡單，因為還牽涉到富貴榮華。健固然是人之所欲，但健而貧賤者不一定他們不希望富貴榮華。病乃尋常事，除非病入膏肓，到了彌留之際，卻又未必忘名利而掃富貴，因為富貴榮華這光環可以蔭庇後代、貽厥孫謀。

關於富貴榮華的問題，我無由置喙，若説貧賤而健，我可以侃侃而談。不過我也讀過所謂賢人君子，富貴榮華，與夫貧賤小人、困辱阨窮的論說。東漢的思想、政論家王符《潛夫論 · 論榮》：“所謂賢人君子者，非必高位厚祿、富貴榮華之謂也，此則君子所宜有，而非其所以為君子者也。所謂小人者，非必貧賤凍餒、困辱阨窮之謂也，此則小人之所宜處，而非其所以為小人者也。”他是説：所謂賢人君子，並非指定是位高厚祿，盡享榮華富貴那種人，所有那些利益是君子應有的享受，但不是他們之所以成為賢人君子的條件；所謂小人，不一定是出身貧賤、挨饑抵餓、處境堪悲那類人。困阨飢寒，是他們應有的遭遇，但不是他們之所以成為小人的原因。文章又説：桀、紂是夏、商的君王，崇侯虎、惡來，是輔佐天子的兩位大臣，位居三公，不可謂不貴不榮，可是仍免不了被稱之為小人，原因是他們心靈醜，行為惡；伯夷、叔齊，是兩個餓死的人，傳說曾經是囚徒，井伯是來自虞國的俘虜，然而世人仍譽之為君子，因為他們節操高尚。

在垂死前，百念灰冷的應是桀、紂和崇侯虎、惡來這類人，而他們也絕對沒有羨慕過貧賤而健，這些人無論病或健，有事與無事時，一切名利之心是永遠不能掃去的。陳繼儒寫上述《小窗》這段話，可能他忽略了世上還有一種所謂“死性不改”的人。不過，凡是死性不改，執迷不悟這類人，不提也罷，我對陳繼儒作如是猜測。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