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地澳門
既不容卑污，亦和美包容，乃蓮的大德。——題 記
一
澳門被譽為“蓮花地”，源自清人張甄陶著《論澳門形勢狀》。今天你拉近衛星地圖俯視，同樣可見澳門，像極了蓮花。
你和團友鏡海觀瀾，深感許多街巷地名都綴“蓮”字……區旗、區徽上更是有“蓮”……
那天午後，太陽曬人如蒸桑拿，你和團友剛走進駐澳部隊營外的樹蔭，就都驚喜發現坡下，竟是蓮葉連綿的濕地。
大家走下坡來。你憑欄，看這後來才知道水域面積竟達百餘畝的蓮湖，除了湖心藍幽幽倒映天光，餘皆蓮的世界，水柔柔闊遠遠連綿的一朵朵綠，你擁我靠的……團友說：“這澳門，寸土寸金的，居然捨得讓這麼一大片濕地，來種蓮花！”
你轉過身來，見蓮湖岸上靜着一排翠綠安靜的葡式小別墅，竟是澳門城區世界文化遺產的一部分——“龍環葡韻”。屬澳門八景之一，還入選了“中國十大濕地”。
你隨喜而讚歎，想，倘若雨天，坐在清新淡雅依然的葡式別墅廊下，看雨中朦朧的蓮，或者在晴日，湖畔憑欄，品賞荷葉的清涼、自在和潔美，可真是人生至樂也！
離開葡式建築後，大家沿蓮湖畔北行轉彎，眼前馬上是闊大的“蓮花節”主展場……
二
對於我們中國人，“蓮花地”之說無疑大有深意。周敦頤在《愛蓮說》中只道及蓮“出淤泥而不染”，未說及出污泥、污水和污氣，其實，蓮葉一出水面，面對的，仍是不很潔淨的空氣社會。
何況污泥，也已嵌入化學異質和細菌，成分複雜，已是問題污泥，污泥裡的水，也是內涵豐腴的“肉質水”。
顯然，蓮欲成就高潔，要出污，真還不易，需有大包容……
天氣悶熱異常，你和大家進入了媽閣廟，迎面的石壁上多是見證滄桑的摩崖石刻，石階和曲徑相聯，古樹與花木錯雜，奇石沉穩，古樸莊嚴。
你突想媽閣廟屬道教，本該稱“觀”，可廟裡卻既供奉天后媽祖，也供奉佛教的觀音菩薩，讓你更驚覺的，是山門前那片臨海的不平之地——古碼頭，竟就是葡人首次“進入”中國的“登岸”點……
據傳一五五三年，葡人將船停泊於媽閣廟前，自言獻皇帝的貢品遭海水打濕，請求上岸曬乾，得允上岸後，即詢問這是甚麼地方，岸上的福建人不懂葡語，以為是問廟名，便操福建話答是“媽閣”，此後葡人即以諧音“馬港”稱呼澳門……
尚未進入蓮峰廟，遠遠地，你就望見了香火的鼎盛。
一八三九年九月三日，欽差林則徐得密告，將有大量的鴉片要從澳門進入中國內地。當時的澳門，雖已被葡人所管治，但清政府尚存某些主權，林公就是在這座蓮峰廟裡，以凜然氣度，威震廟宇，對澳葡當局進行了嚴正的訓諭。
你發現蓮峰廟和媽閣廟，所供奉的——竟然都不止一種“神”。
佛、神、人和平共處，儒、釋、道可處一堂，各自的信徒卻能相安無事，如此的文化相容並包，還有哪個地方會有？
三
那天在龍環葡韻觀湖蓮，你與友人道：打在蓮葉上的聚雨或露水，只能凝為圓潤的一粒粒玉珠，平和相處。
蓮有規則，亦有立場。
你還俯身伸手去撫摸蓮葉，蓮葉清涼，柔和，頗得中國古聖哲推崇的柔軟。
你看普天下的蓮全都力頂一片柔軟，如天穹下微顫的綠盤，以接納、開放的姿態，上接高遠空茫。
這蓮的柔軟裡，有容納萬物的“柔軟心”，即使花苞期，也呈包容之姿態。
蓮，既自立又共榮，求深入，齊發展，是那麼潤澤乾淨，自在淡定，即便走到生命盡頭，也不脫葉，枯了，就改朝水土縮閉低垂，感恩水土的養植。
蓮更是現世唯一屬花、果（藕）、種子（蓮子）共於一體的植物，是孕育、希望和成功的共同體，與我佛“法身、報身、應身”三身同駐的理念，可謂天然相通。蓮中有佛，佛在蓮上。
只要還有生命，蓮就葆有善心恆在的慈悲色。
今天，在澳門，蓮，也委實已成為“雙蓮”：既是植物學上的蓮，亦是精神的雕像，精神的象徵，其文化基因，已廣植“蓮花地”。
這一切，都屬必然，因蓮本非俗物，佛典上說佛祖釋迦牟尼一降生就屹立蓮葉上，覺悟成道後，更是步步蓮花。蓮佛互生，覺悟塵寰，出離污染之願，從佛誕之日，已天授神予。
澳門的“蓮”，不是已上升至宗教的高度了嗎？
四
史實表明，葡人經過碰壁，已然明白，欲管治澳門還得講究策略，需適當尊重中國文化，注重推崇中國人可以接受的元素。
這從聳立新口岸人工島的澳門觀音像，可得到印證。
這尊觀音像：戴一襲全無裝飾的頭巾，背向大海，背對西方，雙目微開俯視腳下的土地，容貌卻是瑪麗亞的，儘管腳踩蓮花寶座。
你不知道澳門人覺得這座觀音像美不美，但其今天所體現的，實屬“蓮花地”對歷史、對不同文明的包容。
類似情況，在澳門的地標式建築大三巴上，也能看到。
在大三巴的第三層，赫赫然有兩列浮雕式中國漢字：“念死者無為罪，鬼是誘人為惡”。
作為葡人管治澳門時期宗教建築的代表，不是極富象徵意義嗎？中西文化元素，表面看真是既各自尊重，又各有表達，似乎顯得協調，這不完全屬建築藝術了。
五
澳門的博彩業舉世矚目。其實有賭，污，就必然在，你如何對待污，就表現為是否有大智慧。
“賭是人的一種天性……有風險就有賭博的性質，生活本身也可以說是一場漫長的或隱或現或大或小或急或緩的賭博……賭的誘惑是贏，博的刺激是勝。”（蔣子龍《澳門鹹魚》）澳門友人告訴你，澳門人極少參賭，賭，有幾人會不輸呢？也有澳門人去賭，輸得身無分文，竟謊稱父母亡故，開口向朋友借錢，卻未能騙得了朋友，反而導致大家與之斷交，沒人看得起他。
這，不就是蓮對待污濁的態度嗎？完全可視作澳門抵禦污濁的民間立場。
的確，欲成出污的“蓮”，只依靠立場斷然不夠，還須依託自身過硬的條件。
六
澳門回歸祖國後，靜氣祥和，繁榮興旺，個中原因方方面面，你覺得至少與澳門人善於如蓮般出污，消解曾經的屈辱有關。
澳門人，愛蓮，崇蓮，乃至嗜蓮，蓮，不但是大自然的代表，其靜美、祥和與興盛，也表徵着澳門人對物質和精神的雙重呵護。
在科學被奉為人類社會真正大神的今天，澳門人仍秉承萬物有靈的民族根性，仍似敬畏神明般敬畏蓮，可謂“得天獨厚”，臻入大智慧之境界也！
七
如今，中國人踏上“蓮花地”，必能感受到澳門人與祖國那份“子與母”般的深情、自適自在的靜光。
這一切，與澳門面朝大海、心中擁有中華文化的自豪感、念根愛根的歸屬感、推進“多元文化共生體”的襟懷，均有內在聯繫。
來到澳門，許多人都會去看那尊中央政府贈予澳門的大型雕塑——“盛世蓮花”。
澳門人天授神予尊蓮崇蓮，不但客觀上認同，而且將“蓮”推上了膜拜的精神高度，如此和美的抉擇，與澳門的地理人文秉性，真契合得天衣無縫。這是最高的，更是唯一的、幸運的、幸福的抉擇。
在你看來，人與自然（蓮）的關係，和美才是至高至為理想的。說人與自然的最佳關係是“天人合一”，真還不如說“天人和美”更能精準表徵自然與人的最美好關係。
久久地仰望着金蓮花，你油然生出闊大而奇妙的想像：在這片神奇的“蓮花地”，正有無數物質和精神諧和的蓮花，去污、包容、奮進和祥和的蓮花，一朵接一朵，宛如連綿湧動的五色祥雲，正簇擁着、烘托着這朵世界上最大的、最結實的蓮花……
今天，回看我們的地球村，各種文化衝突、各種利益爭鬥，風波常生，波詭雲譎，可在實行“一國兩制”的粵港澳大灣區南端的澳門，卻繁華而寬鬆，澳門，正日益成為這個星球上最祥和最獨特、其樂融融的“多元文化共生體”的典範。
澳門蓮花地，正迎來世界越來越多的目光……
楊文豐
